荒原寥落,孤坟一座连着一座,男人简单的需求,在这样的地方似乎也成了奢望。
雨势没有半点要减弱的意思,单薄瘦弱的油纸伞早已被狂躁的雨点砸得呜咽有声。
风雨中擎伞费力得紧,男人索性将伞收起,冒雨行走在这片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天地。
不知是否得上苍照拂,就在男人已经不相信能找到地方避雨时,路边突然出现了一座不知被遗弃多久的土地庙。
常言道:宁宿荒坟,不住古庙。但他仗着一身武艺,在哪里住都是一个样,即使古庙中当真有贼人,他也丝毫不担心。
男人不由得心下宽慰,这下终于不用再受老天爷的气,便忙不迭地快步朝土地庙走去。
但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庙里,居然有孩童在啼哭!
自双目受伤几乎看不见东西,男人的耳朵倒是越发比之前伶俐,他自信不会听错。
只是旁边又听不到大人的声音,一个孩子,缘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又缘何哭成这般?
男人心中狐疑,一时之间设想出很多种可能,但无论哪一种,似乎都难以成立。
于是,他也懒得猜了。如果是好人家的娃娃,能帮则帮;若是歹人或不是人,就一剑抹了,也好省去一桩麻烦。
思量间,脚步已然到了庙门口,破门窗里依稀透出丝丝火光,映照在男人的脸上。
但男人全然不作他想,拔出身后背着的长剑故月,来势汹汹地一把推开了庙门……
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同时,又令他为自己的粗鲁举动感到羞愧。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妇人。她容貌姣好,青丝绾鬓,柳叶般的秀眉和轻薄微白的唇,都十分妥帖地镶嵌在她的脸上。
然而,这合该闭月羞花的动人容貌,却在电闪雷鸣中透露出死人才有的苍白和死灰。
男人心头倏然一动,又见妇人身边跪坐着一个女孩,看模样,竟与妇人有七分相像;另外三分,更是一种说不出的可人。
可是年龄,断不会超过三岁。
原来,方才啼哭之人就是这个女孩。只因男人闯进来得突然,女孩被吓了一跳,哭声这才戛然而止。
加之为了看清妇人和女孩的情况,男人将脸凑得特别近,他虽长得不丑,但那双被邪兵伤到的眼睛着实可怖。
于是女孩在呆愣片刻之后,居然哭得越发厉害,一边哭还一边去摇晃妇人,口中含混不清地道:“娘亲,不要睡……睡了,爹爹不要宸儿了,您也不……不要了吗……”
男人的心蓦地又是一沉,莫非这女孩的父亲也……
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就应该在父母的怀中享受最幸福的时光,像这样痛失双亲,女孩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男人心中暗自唏嘘,先前想去询问女孩的念头也暂且放了下来。
他寻了一处能勉强看到女孩的地方坐下,打算等一等——说不定女孩并不晓得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或许她哭累了就会慢慢睡着;又或者……
就算是要告诉女孩真相,也等天亮以后吧。届时,他或许会帮忙把妇人葬了,再做后面的打算。
这样想着,他慢慢阖上了眼睛。女孩果然哭了一段时间后慢慢停了下来。
除了天地间的风雨,再无其他声音,男人长叹一口气,在风声中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雨已经停了,天光穿过残破的门窗,将男人唤醒。
他站起身,打算将女孩叫起来好好劝说一下,再帮着她把娘亲葬了。
然而,他走到女孩身边又推又唤了许久,女孩却始终没有反应。
男人的眉头深锁起来,心跳也说不出缘由地加快了许多,后背不觉中紧张出了一层薄汗。他试探着伸出手放在女孩的额头,又猛然间缩了回来。
烫!像炉中的炭火一样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