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再次踏入客栈时,天色已然暗沉,门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身上多了些泥尘,裹孩子的布包也换了一块较为干净的粗布,怀中却空空,显然,那个死孩子已安葬妥当。她步伐平稳,神色如常,仿佛不是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而是出门采买归来一般。她没有理会大堂中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向楼上的客房,脚步不快,却极稳,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口。她推开门时未曾敲门,动作也不大,只是一扇门吱呀一响,便惊动了屋内正靠着窗台看书的叶知秋。叶知秋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你回来了?安顿好了?”张氏点点头,没说话,轻轻阖上门,走到窗下的椅子边坐下。那是她昨夜坐的位置,仿佛从未挪动过。她把包袱放在膝头,双手搭在上面,眼神落向窗外,看不出悲喜。叶知秋看了她一会,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堵:“你饿吗?他们吩咐厨房做了些饭菜,一会儿一起下楼吃一点。”张氏微微侧头,笑了一下,依旧不语。片刻后,二人一同下楼,厅中已有些人围坐。李生缘与叶知卜各据一隅,江远山坐得有些靠边,看见她们二人一同下楼,眼神一动,眸光落在张氏身上,又迅速收回。饭桌上,叶知秋的语气显然带着一份决断:“这位是张氏,我想带她回并州。她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跟着咱们,回去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也省得流落街头。”她一边说,一边给张氏盛了一碗汤,语气自然而温柔,像是对待早已熟识的亲人。张氏低着头,用手指捻着碗沿,神情恭谨而沉静。话一落地,厅中寂静了一瞬。李生缘拿起筷子,慢慢搅着碗中的粥,似是在思索。叶知卜叹了口气,还未说话,叶知秋便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写满了“你倒是说话”的神情。见大家久久不说,叶知秋终于按耐不住,急了:“你们倒是吱一声啊!”叶知卜便一挑眉,满不在乎地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吱——”他声音不高,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逗猫的哨声,又像是在学鸟叫。明明是在回应,却更像是在调侃。叶知秋眼睛一瞪:“叶知卜,你闹什么?”“我不是你让我‘吱一声’吗?”叶知卜一摊手,一本正经。金不焕一口汤喝下,呛得直咳嗽。江远山低头喝汤,憋着笑,不敢出声。李生缘轻轻咳了一声,终于说道:“知秋,带她回并州这事……你自己想清楚。并州不是客栈,这人在那里是否能适应,你心里得有数。”叶知秋点点头:“我明白。”说罢,她转头看向张氏:“你可听清了?”张氏抬起头,眸光柔和,带着淡淡水意:“听清了,姑娘。请大家放心,我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叶知秋见她神情平稳,心里却有点儿酸涩,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张氏寡言,众人避讳,只有叶知卜偶尔说几句闲话,才不至于冷场。饭后,众人散去,叶知秋留下了张氏。她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看见张氏捧着一只汤碗出神,似是呆了片刻。“在想什么?”“……想我娘。”张氏声音低低的,“她活着的时候,也像姑娘一样护着我。”叶知秋心里微动,却没说话,只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碗,转身放在了桌子上。外头风起,客栈门前一片昏黄。那幅落在街头的地狱童子图,已经被围观之人抢去拍卖,有人高喊是李二爷的真迹,争相出价,街头乱作一团,甚至惊动了官差。而在这一室昏灯之下,两个女子的身影并肩而立,仿佛彼此都在各自命运里行至一段转折。只是,这份宁静与亲近,究竟是情分,还是另有波澜,仍未可知。客栈外头越聚越多的人群,挤得门前水泄不通。原本卖菜的小贩都开始跟风吆喝:“李二爷的地狱童子,辟邪镇煞,贴门防鬼,一两银子一个角!”街坊四邻闻言,纷纷赶来看热闹,争抢残画者越聚越多,甚至有几个手头不宽裕的乡人也想掏钱买一角回去贴墙头。客栈掌柜的本是个精明人,如今却站在门后不知如何开口。他额头直冒汗,看着客栈门前被堵得结结实实,进不来人、出不去货,连今日订好的三桌饭菜也没及时送出去,他咂摸着嘴,心头一阵焦躁。李生缘站在楼上回廊,看了眼底下那片喧哗,又转头望见掌柜的在堂前踱来踱去,脸上忧色难掩,便顺着楼梯缓步而下,几步走到他身边。“掌柜的,为难你了。”李生缘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歉意。掌柜一愣,苦笑着摇摇头:“李二爷说的哪里话?这不怪您,是咱这镇子儿小,盛不下您这尊神仙。”李生缘望着门外那群人,嘴角一抿,心里隐隐发涩。他本意是借画作慰一亡灵,没想到反引来这般风波,连张氏安葬死儿都变了味。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我画的那幅,本不是拿来叫卖的。但……看着大家如今这般撕画、裁碎了卖,我实在难受。”掌柜的低低嗯了一声。“我想了个法子。”李生缘回头看着他,眼里多了一分正色,“他们既:()盛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