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这种毫无计划的胡乱转悠,居然成了最好的策略。傍晚撞见三个平克顿的骑手,肯定是寻我们的。多亏了混账。连我都猜不准他下一步想去哪,平克顿更没戏。
之后,在溪边遇见个自称宝藏猎人的家伙。一口东部腔,看见我们就开始吹嘘,说什么他挖到过一箱金子,还有胆量称古斯像只迷路小鹿。没忍住,把那张地图抢了。
这人骑的是匹北达科他马。蓝马。确实少见,好马。换作以前,我会连马一起弄到手。但那时候古斯站在一旁,不知怎么的,我没动手。
这不是我第一次干这种勾当。见鬼的,在古斯只是个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鬼影时,我甚至给他分过赃。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我的心里,善与恶始终在打架,不分胜负。不像查尔斯。查尔斯从不刻意做好人。那是个天生正直的家伙,他骨子里就是纯粹的善良*。而我——
“亚瑟!”
亚瑟手指一紧,啪地合上日记。他侧头,看向说去钓点午餐回来的青年——现在,这家伙扣着鸭舌帽,扛着钓竿,牵着黑朗姆和金条,神情认真。
“这边有点东西,”古斯道,“你最好过来看看。”
男人表情茫然,但是脚下听话地动了,除了至始至终宝贝地扣着那本日记。古斯不得不补充道:“本子也收一下甜心……不是什么好东西。”
亚瑟没吭声,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越靠近目的地,空气里的味道越不对劲。是血味,却又不全是。那是种混合了湿冷、甜腻、腐败的气息,像从泥沼深处渗出来的烂东西,又裹着雨水和树林的潮气,慢慢爬进人的鼻腔,直钻脑子。
马沿着一小段坡道往下,拐过一块大石头,亚瑟猛地一顿。
尸体挂在那里。
更准确地说,是半截残躯——头颅摆在另一边的小石头上,肋骨以下的躯干则不见踪影,只剩两条胳膊被一根绳子吊着,绳索绕着石头,把尸体吊成了一个诡异的“V”。岩石旁还有一行字,炫耀似的“DoYouSEE”-你看到了吗。
“……这不是杀人。”古斯缓声道,“这是表演。”
亚瑟没接话,走近了几步,仔细看着那条残尸,又扫了一眼那行字母,低声骂道:“老天。这简直是有病。”
古斯站在原地没动。
他记得这段剧情。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游戏里撞见“连环杀手任务”时,那股吃惊和好奇。他还记得,这些刻在尸体边的字,最终会拼成一串线索,指向一个连环杀人犯的窝点。
但现在,这不是游戏。
这是真实的、会发臭、会招苍蝇和野兽的尸体。
这是现实。
【奥古斯图斯·普莱尔日记】
荒郊野岭第二天。
我们发现了尸体。
说实话,今天一早关地图前我就有种预感。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太接近那个任务点了。但我还是不想违背自己说过的事——不开小地图。所以,啊哦。
亚瑟站在那具倒霉鬼的尸体前,沉默地望着,又从旁边那颗被安置得好似道具般的脑袋上取下半张地图。他的眼神有点发沉,却没多说什么。
但我不需要他开口。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希望我早点离开这里,找个干净些的地方安顿下。他自己要去处理这些对他来说“简单”的事情。
这正是我担心的。
这无关善恶,只关乎他的思维方式。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没错,但有些事,当他认为这是“正确”的,比如帮了某个倒霉蛋,又或者惩罚了哪个该死的家伙,他会高兴。
也许正是因为这反应,抑或我那一点点想引导他做对的事的私心,我把他带来了这里。
可当我看见他真的起了兴趣,我却开始后悔。为何偏偏是那个见鬼的连环杀人犯?为何不是别的、风险更低的事情?我明明有能力避开这里,有能力让一切按更稳妥的轨道前进。
所以,那之后,我提着那张夹在尸体嘴里的半张地图,干脆转身去找了那几个还在附近盯梢的平克顿探员。
他们的警觉性很一般。或者说,对于一个衣着讲究、措辞得体的白人青年,他们根本就没生起防备心。他们很礼貌地跟了过来,然后更礼貌地表示“会处理”。
我当然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现场血腥、恶臭,残忍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点头、记录、说会“上报”,接着转身走人,就像散步时随脚踢开一只死虫子。
他们不会认真查。这不是康沃尔的资产,不是档案里的通缉犯,也不是他们愿意为之动用资源的烂摊子。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点背景噪音。而他们真正追的,是达奇,是亚瑟,是那些身上贴着价格标签的目标。
从这个角度看,亚瑟根本没必要卷进来。
如果是打游戏,接不接任务由玩家决定。但现在,在平克顿的人离开之后,亚瑟还好心地消耗了子弹,把那条绳子打断了。
他的神情在思考——分析凶手的行为方式,还有可能的行动路线。
我应该把他拉出这团麻烦。只要控制节奏、转移注意、制造一点点分神……我能让他走开,像我先前设计过的无数次那样。
但我停下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