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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他们组里有个老前辈，林东方都得称呼一声安老师。

nbsp;nbsp;nbsp;nbsp;安老师年纪大、动作慢，耳朵也不好使了，常常受到这些人的责骂。

nbsp;nbsp;nbsp;nbsp;那一天，路滑山陡，安老师背石头上山没踩稳，摔倒的时候溅了监管的人一身碎石。

nbsp;nbsp;nbsp;nbsp;场面顿时压不住了，连骂带踹，拖着安老师到了一旁，叫他膝盖跪在碎石子上，硬生生的跪着，看他们修路。

nbsp;nbsp;nbsp;nbsp;六十多的老家伙了，坐着站着都叫人不忍，监管的人偏偏要他跪在碎石子上，去拜至高无上的规矩。

nbsp;nbsp;nbsp;nbsp;迎渡又恨又骄傲的说：“所以我爷爷就把监管那家伙揍了一顿。”

nbsp;nbsp;nbsp;nbsp;人性的恶在微不足道的权力里彰显，人性的善又在忍辱负重的泥泞里发光。

nbsp;nbsp;nbsp;nbsp;李司净能够想象到林东方的冲动模样。

nbsp;nbsp;nbsp;nbsp;应当跟外公写下似的：“老林再怎么信人各有命，左右拦着我去做好人，骨子里也只是一个朴实的好人。好人总有那么一两次怒发冲冠的时候，偏偏在那个年代，好人不合时宜。”

nbsp;nbsp;nbsp;nbsp;林东方不合时宜的打了人，倒是爽快的解救了安老师，让这位可怜的小老头不用再跪碎石子。

nbsp;nbsp;nbsp;nbsp;偏偏监管者众多，规矩更是铁律。

nbsp;nbsp;nbsp;nbsp;他这么一闹，挨打的监管，自然是要大张旗鼓治他的罪。

nbsp;nbsp;nbsp;nbsp;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问罪。

nbsp;nbsp;nbsp;nbsp;就在贤良镇传承千年、砸空了后墙的戏台，林东方、安老师都得跪在台上，等着台下的清白群众去定他们的死刑。

nbsp;nbsp;nbsp;nbsp;李铭书作为证人，应当在众目睽睽之下，讲述林东方与安老师的恶劣罪行，成为有力的证人。

nbsp;nbsp;nbsp;nbsp;谁知，在监管者口若悬河的怒斥后，轮到了他，他却面对满目黑压压沉默的人群说：

nbsp;nbsp;nbsp;nbsp;“要下雨了，你们该回去了。收拾收拾东西，筑点儿堤坝，防止河水蔓延，不然暴雨淹了家里，这个秋天会很难过的。”

nbsp;nbsp;nbsp;nbsp;迎渡复述的话，让李司净心头一惊。

nbsp;nbsp;nbsp;nbsp;他几乎能够回忆起外公温柔讲述的语气，仿佛见到了身穿白衬衫、戴着厚眼镜的年轻人，嘴角带笑，温和的劝告。

nbsp;nbsp;nbsp;nbsp;可他的劝告，近乎《守山玉》里的诅咒。

nbsp;nbsp;nbsp;nbsp;怎么可能不挨打？

nbsp;nbsp;nbsp;nbsp;迎渡也是一声叹息。

nbsp;nbsp;nbsp;nbsp;“你外公真的是奇才。说真话也不看看场合，非要撞在那些家伙的手上。那些家伙算是抓到了现行，骂得恨，打得更狠。”

nbsp;nbsp;nbsp;nbsp;“我爷爷说，当年跪在戏台上，就跟下了一场石头雨一样，群众们大约是把地上能捡来的石头，都往他们身上砸，好些个看管的人，也被打得抱头乱躲。幸好，这些石头没砸太久，天忽然就黑了。”

nbsp;nbsp;nbsp;nbsp;黑压压的天，黑压压的人，真正的雨水冲散了那些砸人的石头，冲散了耀武扬威的审判者。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都慌不择路的往家跑，去收拾破屋烂瓦之下不多的衣服、粮食。

nbsp;nbsp;nbsp;nbsp;他们队里也顾不得什么问罪不问罪，只要是活人，都得抢收抢物。

nbsp;nbsp;nbsp;nbsp;不准怪力乱神的时代，李铭书凭着一句温和的劝说，成为了最不能得罪的人。

nbsp;nbsp;nbsp;nbsp;“后来……”

nbsp;nbsp;nbsp;nbsp;迎渡夸张得低沉，完美无瑕的脸庞闪烁着他眼里的惊诧。

nbsp;nbsp;nbsp;nbsp;“那些人真的淹死在了河里。”

nbsp;nbsp;nbsp;nbsp;那些抽鞭向弱者的人。

nbsp;nbsp;nbsp;nbsp;那些折磨人取乐的人。

nbsp;nbsp;nbsp;nbsp;都在一场泛滥的河水里，消失了踪影，连尸骨也找寻不见。

nbsp;nbsp;nbsp;nbsp;“爷爷说，他几乎要怀疑是李铭书做的，可是那场大雨几乎成了水灾，他们都得抗洪抢险，李铭书一刻不停的和他一起拼命，根本不可能抽身去杀人。所以，李铭书一定是看到了。”

nbsp;nbsp;nbsp;nbsp;迎渡的笃定，源于他对爷爷的信任，“看到了马上天降暴雨，这些不懂积德行善的人都会死在那场天灾里。他们虚伪的耀武扬威，在李铭书眼里，都不过是死之前最后的呼喊乱叫，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nbsp;nbsp;nbsp;nbsp;换作以前，李司净以前一定会说“这不可信”。

nbsp;nbsp;nbsp;nbsp;他甚至能够给出最合理的解释——

nbsp;nbsp;nbsp;nbsp;林东方故意塑造了外公不可忤逆的形象，震慑更多心存恶意的家伙，借以逃避折磨。

nbsp;nbsp;nbsp;nbsp;但他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