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帷低垂,四周人皆退去,唯留赵怀霁与沈秋辞随侧。
赵砚行目光缓缓落在不远处整备军阵。
他道:“春山未暖,便驱鹰放犬,也不知这猎场之上,可还有能惊得起的猛物。”
赵怀霁笑着拱手,温声应道:“陛下筹得周详,自然有法。虽说还未全然暖和,但春野山林,多半已有动静,想来猎物不缺。”
赵砚行唇角扬了扬。
“王兄所说不错。春日万兽初动,谁若真能猎得叼鹿之虎,头筹便归他。”
赵怀霁含笑应声:“陛下这么说,臣应当全力以赴了。”
赵砚行终于抬眼看他,语调未变:“量力而行即可。”
阳光透过猎旗间隙斜照而下,落在他肩头衣襟,金色微晃,几乎让人无法逼视。
沈秋辞觉得这光照得有些刺目。
接着,赵砚行话锋轻转:“魏贞此番未至,也是朕命其留京。荆楚归来,他筋骨有损,不宜久劳。”
他停了片刻,再启唇时,句尾却如缓钟。
“只是朝中诸事,总要有人担着。”
赵怀霁闻言道:“魏大人忠勤,荆楚纷乱,能平安归来已属不易。今事初稳,陛下可稍宽心。”
张口忠勤二字,着实好笑。
但对话之间的二人都恍若未觉。听到此话,赵砚行目光落在了沈秋辞身上。
那一眼仿佛隔着万重帷幕投来,静而无声,却叫人无处可避。
赵砚行道:“沈大人也多有操持,此次未便一同远行。”
沈秋辞低头不语。
年轻的帝王说着,唇角带着笑意,似乎并无他意。
“你与沈氏新婚未久,此番同至围场,若能得一佳兽,也算不负此行。”
赵怀霁面上笑意不变,只是手里稍微拉着她紧了一些。
他语气温和,从容答道:“臣虽久居王府,然弓马未荒。若得良兽,自当献于陛下座前,不敢藏私。”
赵砚行颔首:“王兄有心,是朕之幸。”
他接着说道:“若春蒐顺利,再及春祭——江南之地,或可缓些,不必再受风雨之苦。”
赵怀霁:“江南民生为重,臣虽不掌政事,亦常有所闻。”
赵砚行这才抬眸望他一眼。
他眉目端正,五官清俊,却因常年沉静不动而多了一份不近人情的肃意。日光落在他侧脸,将他的眼眸照得极静,黑得深沉。
赵砚行道:“江南一带,本是水系通幽、文脉清润,确为养人之地。”
他说得极缓,像是评述风物,字字落稳。
“只是……水深流缓,易藏龙鱼;文脉交错,亦难辨其源。”
他顿了顿。
“若不慎引起涟漪,怕是风浪易起,舟难自稳。”
赵怀霁微微一笑:“陛下所言极是。江南水脉交错,民风柔缓,却也因其丰沃,引得人心浮动。”
然后,他似是感慨,轻声道:“臣久居王府,自问清闲惯了,哪里识得那般深水巨流。”
赵砚行未语。
赵怀霁继续道:“臣近来并无要务,府中事多由内眷打理。此次狩猎,陛下若有差遣,臣自当听命。”
赵砚行袍角微动,目光从沈秋辞身上移开,落在赵怀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