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汐言就在她对面,甚至她们的腿还交叠在一起,她知道许汐言一直阖着眼,所以才敢放胆掀起眼皮去看。她在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看着许汐言。
许汐言的唇角无声挑了挑。
一定当她只是说一句台词。毕竟,她刚刚主动“赶”走了许汐言。
闻染心想,这就是她最大的勇气了。
她的感情,没经过家国破碎、山河纷争,悄无声息的暗恋,就算写进小说也不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她有她的波澜壮阔。
她有她的一腔孤勇。
此生再也不会,如此投入的、如此毫无保留的,去喜欢任何一个人了。
闻染很浅的吸了口气,继续顺着小说读下去。
许汐言便是在这时唤了她一声:“阿染。”
“嗯?”她以为许汐言是要提出什么意见。
但许汐言保持着先前半仰躺的姿势,阖着眸,唇瓣似被夜色点开的一瓣蔷薇:“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的对你说过?”
“什么?”
许汐言指间的半支烟早已燃尽了,此时她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里,睁开眼坐起来,勾腰把烟灰缸放到茶几上,盘腿在闻染对面坐好,抬起一只手拨了拨自己浓密的长卷发。
闻染蜷起膝盖:“你要说什么?”
许汐言垂了垂浓睫,好似盯着自己的膝盖。
时间不知过了几秒,当闻染疑惑得又要开口发问时,她把总是显得垂重的睫羽掀起来,此生第一次以这样认真的眼神,看进对面的眼底:“我喜欢你。”
闻染的心脏一瞬麻痹。
之前许汐言不是没有说过类似的表白,可那都是“当我女朋友怎么样”?“跟我公开怎么样”?
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盘腿坐在闻染面前,带着无限郑重的眼神和语气,把那四个字说出来:“我喜欢你。”
像在用同等的分量,回应闻染方才用十年时光说出的那句话。
她们都穿着闻染的睡衣,用过闻染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闻染通常是超市什么香型打折买什么,所以现在她们之间飘着淡淡石榴香,像一个蟹肥酒熟菊花黄的秋天。
闻染放下手机。
“许汐言。”她说:“你等我一会喔。”
她很平静的从沙发下来,趿上拖鞋,甚至走向洗手间的脚步也没有比平时更快一点,可就在她走进去堪堪掩上门的那一刹那,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刚好打在她正往回缩的手、腕间那颗浅棕的小痣上。
记得初与许汐言重逢,在许汐言姨婆易听竹女士的别墅,她去调律,许汐言刚刚洗过头,裹着睡袍,为了找一份曲谱出现在琴房门口。
那份曲谱恰就在闻染面前钢琴的琴架上。
许汐言走过来,倾身,尚未吹干的发尾落下一滴水来,落在闻染腕间那颗浅棕的小痣上。
那时水滴微凉,现在眼泪滚烫,其间涌动的,又是怎样一种心情。
闻染很难描述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许汐言这一刻的喜欢很真诚。
几乎要让人忘了,许汐言终有一天、是会回到天上去的。
闻染背抵着门,把尚未垂落的眼泪吞了回去,然后对着镜子缓缓吁出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左右看看,眼尾的红好似也消褪了。
她拉开门,走出去,盘起一条腿坐回沙发上。
许汐言倾身过来观察她神情:“吓到你了?”
所以暗恋者才是最好的演员。她淡淡的说:“一点点。”
“阿染。”许汐言伸手过来托住她侧颊,她下意识阖眼,在许汐言掌心里轻轻摩了下。许汐言问:“你真的完全没有想过吗?尝试着喜欢我,也尝试接受我的喜欢。”
闻染阖着眸子,睫羽轻轻的翕。她知道许汐言在看她,目光诚挚。
她不知如何睁眼,再好的演员也不知如何在这一刻演出素日伪装的那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