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路来其实对各种结果都做了很多准备的。
不管我掀开布看到的是什么,我接下来都会在这闹一闹,让全京城关注着这场风雨的人都知道那个楚二世女又在那只为一个小倌胡搅蛮缠了,这样我才有着一定的理由支撑我频繁出现在这件案子中搅和,而尽可能的少被怀疑其它。
而许行舟刚好这时候来找我说有话想和我聊,所以我干脆拉着他这个正是京城这阵风雨中心的人来做个见证,省得我还需要自己找人将这一场戏消息散播出去,不然可能会白演一场。
所以我接下来该立*即愤怒,该转身踹门出去,怒骂这里的官吏没保存好美人尸身,然后开闹。
可到此时,我才发现,之前做的准备竟远远不够,心墙瞬间被眼前一幕击溃。
这种剧烈恶心到发冷的感觉将我整个人支配,瞬间我背不由得躬起来,猛退几步,下意识想远离横摆在板架上的尸体,跌坐在地。
我脑海莫名开始回闪红灯笼挂满两道阁楼的花街上,李妙生手指勾着我玉佩的饰带走在前,慢悠悠的身影却在我眼前逐渐模糊,他好像侧过了头想对我说着什么,我却使劲也听不清。
我抬起一只后撑在地上的手掌想去捂脸,却又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爆发一般,豁然站起快走几步向前,抬脚就猛踹了一脚那放尸的板架。
板架的四脚在地上发出的凄厉摩擦声,将我恶狠狠咬牙说出的“废物”两个字掩盖。
下一刻门被打开。
是许行舟被剧烈声响引了进来,他将我和整个房间打量一遍,最后视线回到我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我紧抿着唇,缓缓抬起手,手有些抖,越过许行舟指向他身后守尸的官吏:“狗东西,就让我的宝贝躺在这样的地方,信不信我要你们下去都给他陪葬?!”
虽是一些早在脑海中准备好的词,但效果拔群。
顿时一片求饶声。
我转身,伸手拨开眉目轻皱的许行舟往外面走,顺脚踹开一个跪地的官吏,吩咐要她找几个人来,把这具尸给我运去冠花坟地,我要好生安葬。
那人战战兢兢,但还是说出了案件未破不能将尸体带走的官话。
我闹了许久,发了好大一阵脾气,最后许行舟终于站了出来挡在我的前面眉头下压地看我的时候,我才停下发怒,环视落尸房一圈,看着周围那些或惧怕或隐忍的官吏和仵作的表情,确认达到了效果之后,才一拂袖子上了马。
许行舟也立即跟着我乘坐上马,然而我却没动。
他奇怪侧目看我,就看见我像是很疲惫一般手撑着马鞍也正看着他若有所思。
……这一场戏演得比我想象中费劲太多,那小小一颗痣给我现在还在我脑海中盘旋,我现在感觉心似乎正在被细线缠绕一般,紧缚不得喘息的难受着,我得找个地方静静。
也可以换句话来说,拉许行舟见证完了我的独角戏后,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将他甩开。
我盯着他,他就也静静看着我。
他身下所乘坐的那匹马甩了甩脖子,将他颠了颠,他便俯身轻拍马脖子安抚,但随即又立即抬起眸子窥向我。
那眼神中竟是带着一种了然的神色,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这样的神情就好像在说——果然还是轮到他了吗?骂了落尸房里所有人一遍,现在该到他了……
我:“……”
这一眼差点将我都到嘴边了的准备好的爽他约的话给看吞了回去,我正要再张嘴重新说时,一个官吏打扮的男子在犹豫之后朝我走来。
比起那些惧怕我的畏畏缩缩不敢直视我的其他人,他身为一个男子,却说话镇定,眉目真诚,生得也清风朗月,俊俏好看。
在骑在马上的我和许行舟的俯视注目下,他将一本册子递给我并指给我看,说道:“死者李妙生记录在册的遗留财产中,只有一处远郊宅子,那里已经搜过一遍了,没有可用信息,世女若是纪念亡人或许可以去那一解相思。”
我立即调转了马头,怀着莫大的死灰复燃一般的希冀,一路狂奔,下了马,踹开门,将这处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简朴的宅院转了一圈。
可他爹的,根本就没活人待过的痕迹……
这样一番折腾后,我累到对自己方才的某些妄想想笑,闭眼微仰着下巴瘫坐进宅院堂门口的椅子里,对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停步在我身前的人开口道:“将军你还没走?”
“这是世女今天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了。”许行舟道。
数着呢?
“将军其实不用跟着我来到这。天色也不早了,将军先回罢,要聊之事,我择日主动去将军府拜访再谈。”说罢我睁开眼,就落进许行舟的视线中
他就站在我身前看着我,眸子轻动,将此刻我脸上的表情全部收进眼底,莫名给我一种强大的包容感。
看了好一会,他才出声说道:“:“世女似乎真的很喜爱这位李妙生公子。”。
我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形象贯彻到底,垂起眼角:“啊……当然。将军若亲眼见到过活着的妙生,就一定能理解我对他的死为何如此难以接受了。”
我想许行舟突然这么说,肯定是在委婉地说我为一个小倌闹上公堂指认自己夫人亲姐、刚从狱牢出来又直奔去看小倌的尸体还在落尸房大闹一场的事。
可谁知,许行舟又忽而问道:“那么,言巡抚的那位有哑疾的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