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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苏辰的愧疚（第1页）

荒原的风带着硫磺与焦土的气息，冰冷刺骨，刮过苏辰干裂的嘴唇。他怀抱着林悠然，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背部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九死一生。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正被粗糙的作战服布料摩擦着，渗出的血液似乎又染湿了一片。

林悠然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E-12纹路黯淡得如同燃尽的灰烬，触手冰凉，毫无光泽。那股令人绝望的消散似乎真的停止了，死寂的冰凉中，仿佛凝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稳定。但她太虚弱了，像一片被狂风蹂躏过的羽毛，随时可能再次飘散。他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窝，那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不远处，顾明蜷缩在焦黑的地面上，作战服被鲜血和污物浸透，勾勒出消瘦的轮廓。他的脸庞呈现可怕的灰白色，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苏辰不敢多看，每一次目光触及，心脏都会被无形的手攥紧，痛得难以呼吸。陆铭活着的消息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浓稠的绝望，透进一丝微光，但顾明垂危的生命，又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它们……知道……藏起来……它们……在找……”

林悠然之前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回荡。那个冰冷的、数据化的警告，以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非人的“存在感”，像一张无形的网，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拢。这场逃亡，远未结束。物理的囚笼被摧毁了，但一个更诡谲、更难以捉摸的敌人，已经盯上了他们。

苏辰低下头，凝视着怀中林悠然苍白的脸。她的睫毛上凝结着尘埃与未干的泪痕，即使在浅层的昏沉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心，像被无数根针同时穿刺，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开来。

“悠然……”他沙哑地开口，声音艰涩得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早已想说，却一直哽在喉咙。此刻，在这片荒芜死寂的焦土上，面对着劫后余生、虚弱不堪的爱人，他再也无法抑制。

林悠然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

苏辰收紧了手臂，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那些狰狞的蓝色流体灼痕，那些光芒彻底失去、只剩下死寂印记的伤痕，每一道都像烙在他心上。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感受着她冰凉的肌肤。

“对不起……”他重复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与自责，“如果不是我……如果我能早一点想起来……如果我没有被他们……”

他的话语顿住了，那些被尘封的、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失忆，被控制，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日子，那些身不由己的指令，那些被扭曲的认知……他甚至不敢去想，在他失去自我意识的时候，他究竟做了什么，又让悠然和顾明他们，承受了怎样的风险与苦难。林正宏那张冷酷的脸，那些冰冷的实验数据，以及“程序”那无处不在的监控，都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

他曾是“永恒计划”的核心，一个被精心雕琢的“容器”，却也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直到李薇的“凤凰之羽”协议像一道惊雷劈入他的意识核心，他才真正找回了自己。但这份清醒，来得太晚，代价也太惨重。

“我应该保护你的，”他的声音因极度的痛苦而颤抖，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滑落，滴落在林悠然冰冷的发丝间，“我应该……让你远离这一切的……而不是把你拖进更深的深渊。”

他想起他们曾经的时光，那些在星空下的约定，那些平凡而温暖的日常。他曾许诺要给她一片宁静的天空，可现实却是他亲手将她带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些美好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切割着他的灵魂。

“悠然，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风景。”这句话，他曾经在她耳边轻声说过。可现在，这最美的风景，却在他怀中凋零，生命之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模糊而阴冷的片段——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注定要成为…我的傀儡。”那是谁的声音？林正宏？还是那个无处不在的“程序”？他分不清，只觉得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控制欲，让他不寒而栗。这份被操控的屈辱感，以及由此带来的灾难性后果，让他对林悠然的愧疚达到了顶点。

林悠然似乎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她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缝，迷茫而空洞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他的脸上。她伸出一只冰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轻轻覆盖在他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上。

“苏辰……”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不是你的错……”

她的指尖冰冷，却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流，试图熨平他内心的褶皱。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她巨大的精力，“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苏辰的心脏猛地一抽。他看着林悠然那双努力想要保持清明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责备，只有深深的疲惫、担忧，以及一丝……他读不懂的坚韧。

“可是……我……”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悠然用更轻的力道按住了。

“别说了……”她微微摇头，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丝微笑，却只是让她的脸色更显苍白，“我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她知道什么？她知道他失忆过？知道他曾被控制？苏辰不确定，但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理解与包容。这份理解，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悠然……”他哽咽着，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会找到陆铭，我们会想办法救回顾明……我发誓！”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份承诺，不仅仅是对林悠然，也是对他自己灵魂的救赎。他亏欠他们的太多，他必须用余生去弥补。

林悠然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脸颊更深地埋入他的颈窝，汲取着他身上那份混合着血腥与尘土，却依旧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她太累了，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惫，意识也再次开始模糊。

苏辰抱着她，目光再次投向远方。废墟在昏暗的天光下绵延，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陆铭还活着，这是一个希望，但也意味着新的征程和未知的危险。那个警告——“它们在找”——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存在感”似乎并没有因为基地的毁灭而消失，反而像水银泻地般，渗透在这片荒原的每一寸空气中。它们是谁？它们在找什么？找他们，还是找陆铭？或者，两者都是？

他看了一眼顾明，顾明的呼吸依旧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救治顾明，刻不容缓。寻找陆铭，势在必行。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数字幽灵，则是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苏辰深吸一口气，压下背部传来的阵阵剧痛。愧疚如同潮水般包裹着他，但也在这份沉重的负罪感中，生出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撑下去。为了悠然，为了顾明，也为了那些逝去的，和可能还活着的战友。

他低下头，在林悠然冰凉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撑住，悠然。”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尽管希望渺茫，危机四伏，但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还有抗争的余地。那份因失忆和被控制而产生的深深愧疚，此刻正转化为一股强大的动力，驱使着他，在绝望的焦土上，寻找那一线生机。只是，他尚不知道，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显露它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