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鸯已经及笄,之前是为后宫中的纷争而耽误着,可现在皇后之位已经尘埃落定,那就差不多该轮到她的婚姻大事。
按照傅苒对原著的记忆,她最后好像是按照父母的安排,嫁给了世家李氏的一位郎君。两人都出身大家族,门当户对,虽然感情平平,但在外人看来总归也是稳妥的归宿。但是由于这篇文主打一个无人生还,所以数年之后,李家就因为一桩案子受到牵连,多人获罪被杀,这位李郎君也不出所料地没能活到收尾。
好在作为崔家人到底有所保障,所以崔鸯没有从此留在李家守活寡,而是回了娘家,但依旧是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的老一套。
可傅苒所认识的这个女子,其实很难让人联系到书里的结局。
她见到的,在对方清冷完美的表象下,更多是一种明亮的特质,还未曾经历过风霜的特质。
“也许是最近心事繁杂,一时感慨良多,让你见笑了。”崔鸯终于从恍然回过神来,望着山脚下遥遥露出的城郭,克制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当年魏文之诗,我如今登临首阳,竟然也不免心有同感了。”
在山顶上俯瞰平原的崔鸯,和宫中那个永远端庄静雅的贵女其实很不一样,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活在画框里的仕女从画中走了出来。
傅苒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想了想,岔开了话题:“崔姐姐,你这么经常爬山,是因为特别喜欢吗?”
“并非开始就喜欢,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是因为我父亲的提点,他以前说我‘常怀出世之心,却立入世之志’,往往难以自洽,所以叫我去往高处,看得开阔些才能明白。”
“登九重峰,而识天之高,下视旷野,才觉地之阔。”
说到此处,崔鸯逐渐重拾起微笑,仿佛方才的感慨和叹息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平日的风度。
……
日头渐渐西斜,等到下山时,秋日虽然不再如盛夏那样热浪灼灼,但到午后还是免不了略微的燥热。
下山的路上有个道观,据崔鸯说,经过这座山的不少人都会去观中逛逛,添些香火,再讨杯茶喝。
但进去时,观里的道士迎上前来,却是满脸抱歉的样子。
“实在对不住,我们这里地方小,寻常也没有多少人来,是以待客的饮水储得不多。前头几个郎君是先来的,恐怕招待他们之后,剩下的就没多少了。”
他看对面的女郎衣着光鲜,不愿得罪她们,便态度和气地建议道:“不过下山的路程没多远了,两位贵客若想饮茶,山脚下再行一小段路就有茶铺。”
“多谢,那叨扰你们了。”
既然是来得晚,对方这样处事也合乎情理,傅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正想跟着崔鸯往山下去。
“师兄,师兄!”
一个小道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状赶紧凑过来,笑眯眯地劝阻:“不用不用,我方才跟前面的来客讲了这事,有个年轻郎君就说,是他们给观中添麻烦在先,应该安排妥当。所以他已经遣人去买水上来了,客人只要稍等片刻就好,免得来来去去的折腾嘛。”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结果还是留了下来。
道观里面虽然不大,但古木参天,也颇有几分清幽之意。因为秋阳燥热,四下又无外人,崔鸯抬手轻轻拭去额角细汗,顺手将帷帽摘下挂在臂弯,可刚转过回廊,便迎面撞见一个年轻男子。
这人约莫弱冠年纪,穿素色圆领袍,腰间悬着青玉坠子,正领着两个僮仆提着水囊走来。
他步履匆匆,看起来赶回观中送水,乍见两位女郎,也是一愣,连忙侧身避让。
傅苒正准备和崔鸯绕开,却发觉她脚步一顿。
“敢问……我是否在何处见过娘子?”
年轻男子也是微微一怔,凝眉思索,随后恍然大悟道:“是莫非在四通市碰到惊马那日?”
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拱手:“当时若不是娘子急智,用帔帛充当绊马索,拦住了那匹受惊的马,我恐怕就要难逃伤筋动骨的厄运了。不想竟会再见,想必是天意让我向娘子道这次谢。”
崔鸯沉默一瞬,抬手将帷帽重新戴上,让垂落的轻纱遮住了面容。
她低声说了句“郎君不必客气”,便拉着傅苒快步离开了。
傅苒回头望了一眼,见那男子仍呆站在原地,不是很明白情况,凑近崔鸯小声问:“怎么走了?那个人不是要谢你吗?”
崔鸯脚步没有停下,直到上了马车,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神情难得露出窘迫。
“去四通市那天是我私自出了门,没带几个仆婢,没想到撞见了兄长的同窗……幸好,他不认得我。”
傅苒为这个解释颇感神奇:“原来崔姐姐竟然也会偷溜出门吗?”
她还以为崔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闺秀来着。
“算不算经常,不过我对城中的街巷其实熟悉得很。”
也许是因为吐露心事,而后又分享了秘密,崔鸯顿了顿,声音轻快了些,与她平时端庄的态度十分不同。
“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之后要是有机会,我再邀你同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