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赵贤侄有何高见?”何老精神一振,其他人也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
赵姓官员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才不紧不慢道:“科举听着新鲜,可细究起来弊端百出。我等只需稍加引导,便能让天下人看清这科举的真面目,让其自行崩塌!”
“如何引导?”有人急切追问。
“舆论!”赵姓官员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我等世家大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各地学宫、文坛,哪个没有我等的人?只需我等放出风去,让那些门客、清谈之士,著文立说,广为传播,便可扭转乾坤!”
他放下茶盏,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就说这科举看似公平,实则不然。寒门子弟,连书都读不起几本,如何能与我等世代饱读诗书的子弟相比?真考起来,还不是我等的人高中?到时候反倒落下一个‘任人唯亲’、‘科举舞弊’的口实,岂不妙哉?”
“妙!此计甚妙!”有人抚掌赞叹。
“不止如此!”赵姓官员越说越兴奋,“还要强调‘寒门出刁民’。那些乡野村夫骤登高位却不懂礼仪,不识大体,只会贪赃枉法,祸乱朝纲!再宣扬‘空有文采难治国’,引经据典,说说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是如何误国误民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道:“死死咬住‘祖宗之法’!将这科举,打上‘背弃祖宗’、‘离经叛道’的烙印!我大秦以法治国,祖宗之法乃是根基,岂容动摇?如此一来,天下悠悠众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将闾!”
一番话说得众人眼前一亮,心中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不少。
“对!就这么办!”何老一拍大腿,“我何家在关中颇有薄名,相熟的博士、儒生不少,明日便让他们开始写文章!”
“我王家在河东也有不少门客,正好派上用场!”
“我赵家……”
一时间,厅堂内气氛热烈起来,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科举制度在汹涌的舆论面前土崩瓦解,将闾焦头烂额的景象。
他们七嘴八舌地商议着具体细节,如何遣词造句,如何寻找合适的“笔杆子”,如何将这些言论“不经意”地散播到市井乡野、学宫酒肆。
夜色更深,这些自以为高明的世家之主们,沉浸在扳回一局的幻想中。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府邸外那些看似寻常的更夫、小贩,甚至墙角阴影里打盹的野猫,都竖起了耳朵。
一道道模糊的讯息,如同黑暗中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汇入咸阳城庞大而隐秘的网络,最终流向了监国府那间依旧灯火通明的书房。
书房内,张洪奎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躬身低语:“殿下,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何家、王家、赵家……共计十三家,在何府密会。商议以舆论攻势,阻挠科举。”
他将探听到的那些“高见”一一复述,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将闾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南疆战后抚恤的文书,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舆论?祖宗之法?寒门刁民?”他放下笔,拿起旁边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这些老家伙,除了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还会什么?”
“让他们说。”将闾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说得越多越好,跳得越高越好。本殿下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唾沫星子厉害,还是我大秦的刀锋更利。”
张洪奎垂首:“属下明白。是否需要罗网提前……”
“不必。”将闾摆了摆手,“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让他们先闹腾几天,把戏台搭起来,把观众都吸引过来。到时候本殿再亲自上去,给他们唱一出好戏。”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文书上,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窗外那些世家大族的密谋,不过是夏夜池塘里的几声蛙鸣,聒噪,却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