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刚过,刘家庄的日头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铁饼,把地里最后一点潮气都蒸干了。刘老太站在村头,望着自家那两亩薄田,干裂的土块张着嘴,像无数濒死的人在喊渴。她脚下的草鞋早磨穿了底,露出的脚趾头沾着一层焦土,抠进地里都带不起半点湿气。
“忍冬,去把缸底的陈米扫扫,今晚熬点稀粥。”刘老太回头喊了声大儿媳。忍冬正蹲在墙根给小豆子编草蚂蚱,抬头时,鬓角的白发被汗水粘在脸上,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灰:“娘,上回扫缸还是五天前,缸底早见白了。”
村西头突然传来一阵哭号。刘老太扶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张老汉背着饿死的小孙子往乱葬岗走,竹筐里的尸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胳膊上爬着几只红头苍蝇。路边的野狗瘦得皮包骨,蹲在荆棘丛里盯着竹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桂芬嫂子!”里正刘保山踩着滚烫的石板路跑过来,布鞋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说是泥,不过是晒干的土坷垃碎。他腰间的铜烟袋晃得叮当响:“县太爷派衙役送赈灾粮来了,在俺家门前晒着呢!”
祠堂前的空地上,十几个衙役正靠着墙根打盹,嘴角淌着哈喇子,腰间的刀把在太阳下泛着钝光。两辆牛车停在当院,车上的麻袋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灰扑扑的东西。刘老太凑近了看,只见麻袋缝里爬着黑褐色的米虫,霉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熏得她直皱眉。
“都听着!”一个满脸横肉的衙役踢了踢车轱辘,扯着嗓子喊,“每户领三斤霉麦面,两斤虫蛀米,别他妈挑三拣四的!这可是县太爷开恩,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人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王寡妇抱着饿得直哭的孩子挤到前面:“官爷,这米都长虫了,面都发霉了,咋吃啊?”横肉衙役上前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孩子滚到地上哇哇大哭:“爱吃不吃,不吃滚蛋!再废话把你们全家抓进大牢!”
刘老太攥紧了拐杖,指节发白。她看见忍冬扶着墙根直犯恶心,画屏、书灵、知味三个闺女站在人群里,单薄的衣裳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肋骨根根可数。小豆子拽着忍冬的衣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米虫,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
夜里,刘家庄笼罩在一片死寂里。刘老太摸黑进了西屋,掀开土炕角落的青砖,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她把手伸进去,摸索着掏出一个粗布包,里面装着半块硬邦邦的玉米面饼——这是她藏了半个月的口粮。
“娘,您又拿自己的口粮?”忍冬举着油灯进来,灯光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晃出细碎的光,“我刚才去井台看了,井底干得能塞鞋底子。”
刘老太没说话,把饼掰成五块,分给四个闺女和小豆子。画屏咬了一口饼,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饼里掺着太多麦麸,刮得嗓子生疼。知味偷偷把自己那块掰了一半放进小豆子手里,小姑娘狼吞虎咽地吃完,还舔了舔手指上的渣子。
“明早跟保山说,咱跟大伙一起逃荒。”刘老太吹灭油灯,黑暗中传来忍冬的叹息:“娘,您腿不好,这一路……”“少废话!”刘老太打断她,“我还能走得动,再说……”她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铜钥匙,那是开祖屋西厢房暗格的钥匙,里面藏着她这辈子的心血——一个能装东西的空间系统,是她年轻时偶然得来的奇遇。
第二天寅时,刘家庄的百姓们陆陆续续聚集在村头。刘保山敲着破铜锣,声音里带着哭腔:“往东走,去徐州府,听说那边有粥厂!”人群里有几个老人走不动,被儿女背着;几个孩子饿得走不稳,被大人用绳子拴在腰间。刘老太走在队伍中间,四个闺女左右护着她,小豆子被忍冬背在背上,脑袋耷拉在母亲肩头,眼睛半睁半闭。
日头升到头顶时,队伍在一片荒滩上停下歇脚。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冲过来,腰间挂着明晃晃的腰刀。“是马匪!”有人大喊一声,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刘老太被画屏扶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就见马匪们冲进人群,挥刀乱砍,抢夺百姓们仅有的一点口粮。
一个满脸刀疤的马匪盯上了背着小豆子的忍冬,他狞笑着逼近:“把孩子扔了,把吃的交出来!”忍冬紧紧护着小豆子,后退两步撞在石头上。刘老太摸出藏在拐杖里的短刀——那是逃荒前她用家里的废铁打的,刀身还带着淬火时的火星——猛地扑上去,一刀扎进马匪的大腿。
马匪惨叫一声,挥刀砍向刘老太。书灵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在他头上,鲜血顿时顺着他的眉骨流下来。知味从怀里掏出一把细盐,扬在马匪眼睛里,他捂着眼睛满地打滚。刘老太抓起马匪掉在地上的刀,反手一挥,刀刃划破了另一个冲过来的马匪的喉咙。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其他马匪见势不妙,纷纷拨转马头逃走。刘家庄的百姓们围过来,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感激。刘保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刘老太,您……您这是哪来的本事?”刘老太擦了擦刀上的血,把刀插进腰间:“别废话,赶紧赶路,晚了马匪还得回来。”
夜幕降临时,队伍在一座破庙里住下。刘老太让忍冬把孩子们带到神像后面,自己坐在门口望风。画屏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偷藏的饼:“娘,您吃点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刘老太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她看着闺女们瘦得脱形的脸,心里一阵刺痛,偷偷摸了摸怀里的铜钥匙——空间里还有些粮食,但她不敢轻易拿出来,怕被人盯上。
后半夜,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刘老太警觉地起身,就见几个黑影翻墙进来,手里拿着木棍、菜刀。“抢吃的!”有人大喊。刘老太抄起门后的一根铁棍冲上去,一棍子砸在最前面那人的肩膀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人惨叫着倒地。其他黑影愣了一下,随即挥舞着武器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