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微微扩张,倒映着产房刺目的顶灯,在眼眶中凝成两点锐利的光点。
这一刻化身为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所有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成沉默的火山,只能通过灼热的呼吸喷薄出些许灼痕。
“摸到人字缝方向了!”朱兰猛地撤回戴着手套的手,对助产士低喝,指尖残留的触感昭示着关键转折已经到来。
“生理盐水通路备用!亚甲蓝染色剂准备!”
经验极其丰富的妇产科主任,准确无比地将手掌按上刘伊妃痉挛的腹壁,感受着肌肉向脊柱深处汇聚的冲击力。
这股冲击力叫刘伊妃痛不欲生,但那是胎儿在用颅顶叩击生命之门!
助产士托住产妇的后背往上抬了三十度,路宽按照朱兰的要求提醒道:“宫缩时深吸气……”
“啊!”话音未落,刘伊妃已发出母兽般的嘶吼,不受控地向下施力,羊水裹挟着极淡的血丝喷溅而出。
她是打了无痛不假,但无痛是选择性阻断痛觉传导而非完全消除知觉。
如果对肌肉完全没有知觉,产妇要怎么按照引导使劲把孩子生出来?
而恰恰在这样的最后关头,宫缩的剧烈程度会从之前的潮汐态骤变成海啸模式,这是产妇无法规避的痛苦。
除非选择全麻的剖宫产。
“见头了!”助产士的报喜声穿透嘶喊,产房里的红色计时器跳到了九点四十整。
报喜声像一针强心剂刺入空气,但刘伊妃的嘶吼并未停止,那是身体被彻底撕裂前最后的咆哮。
刘伊妃的指骨几乎要嵌进丈夫的皮肉里,男子肾上腺素狂飙,一时间也觉不出什么疼痛,只俯下身子在妻子耳边沉声:
“见头了!最后冲刺了!很快就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朱兰高声指挥:“停止用力!吹蜡烛!快!”
小刘条件反射地开始跟着丈夫的指挥“呼!呼!呼!”。
所谓吹蜡烛就是短促的呼气动作,这是因为胎头已经着冠,这样可以引导身体暂停用力、分散腹压,避免撕裂。
“现在,全力推!”朱兰的声音也因为紧张激动高亢了一些。
路宽在妻子耳边不断重复和提醒她发力:“茜茜,孩子快出来了,用力推!用力推!”
“啊!”刘伊妃的脊柱在剧痛中反弓如满月,骨节爆出不堪重负的咯响。
她的身体仿佛被生生劈开,每一寸骨骼都在尖叫着移位,曾经灵动的眼眸此刻涣散失焦,汗水与泪水交织成河,冲刷着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容颜。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母亲更加伟大了,这也本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痛苦,却在她咬紧的牙关中化作无声的献祭。
为那即将诞生的生命,甘愿将优雅碾碎成泥,将矜持燃烧成灰,却仍然如同暴风雨中不肯熄灭的烛火,要把爱情的结晶带到这个世界。
朱兰的右手如精密液压机般向上托举,随着刘伊妃的用力——噗嗤!湿漉漉的胎头瞬间冲破血色肉环。
妇产科主任指尖已滑向胎儿颈后,双手如拈花般向下一旋。
黏腻的胎肩带着羊水滑出产道,婴孩紫红色的小身体像鱼一样窜进助产士铺着棉巾的托盘。
“哇!”
第一声啼哭撕裂产房凝固的空气,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助产士记录:“第一胎,女婴,十点十分!”
朱兰并不给努力挣扎地抬头的刘伊妃看女儿的时间,高声指挥道:“一鼓作气!第二个!伊妃别松劲!”
路宽抓起电解质水瓶塞到妻子嘴中,额头抵着她的太阳穴:“女儿已经来了,小天仙已经来了,最后一哆嗦了老婆,别松劲!”
刘伊妃痛苦地点着头,吞咽的喉头还在痉挛,身体却被新一轮宫缩撕扯得向上弹起。
“啊!”
朱兰的掌心在产妇腹壁上顺时针猛推,胎膜破裂的触感从指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