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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宫宴加上昭桓帝微服，这旬罢的朝比往常三年还要多。朝野上下水势已然呈沸腾之态，已经开始传起昭桓帝要步先帝老路，逼杀忠良，已然本相毕露。但所有消息都止步在高耸宫墙之外，禁宫中缄默非常，一丝风声也未透出。

nbsp;nbsp;nbsp;nbsp;萧元政看着将信纸摆到御桌上的青年，将自己还未用过的茶放到他身前，“慢慢说。”

nbsp;nbsp;nbsp;nbsp;沈清和没喝，这事说起来简单，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尽，但含有的信息实在骇人。因着世家的狂妄，他反而冷笑出声，“还真以为自己是当家做主的，一不高兴就要反了天，挑这个时候挪动部曲，看来已经被死死捏住七寸，实在忍不得了。”他正色，“丹阳郡加急跑马送信也要两天一夜，此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nbsp;nbsp;nbsp;nbsp;能做出这样的耸人听闻的抉择，足以证明氏族被逼急，左右思忖，与其日日惴惴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被清算，倒不如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

nbsp;nbsp;nbsp;nbsp;见萧元政依旧面色平静，连眉头都没多动一下，沈清和心中升起的骇然也渐渐平息下去，“陛下早知他们要大动干戈？”

nbsp;nbsp;nbsp;nbsp;萧元政将瓷杯往他手边推了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墙是这样，垣墙更是。”

nbsp;nbsp;nbsp;nbsp;看来他心中已然有数，所谓伴君伴虎，萧元政又岂会是待人宰割的猫呢？沈清和终于放下心，痛饮了昭桓帝亲手给他端来的茶，将杯往案上重重一放，再抬头时双眼闪亮如星斗。

nbsp;nbsp;nbsp;nbsp;“竟然敢来，自然敢战。”

nbsp;nbsp;nbsp;nbsp;他斗志满满，军工坊轰隆隆浓烟滚滚，连夜不息，不就是磨刀霍霍等着有朝一日的兵戈相见吗。

nbsp;nbsp;nbsp;nbsp;一柄长枪就大咧咧摆在桌边器架上，萧元政将威武霸气的霸王金枪送给了遥光，现在手头用的这把乌金长枪内敛肃穆，藏锋于内，高大君王的手缓缓划枪身，像是与一位久别的故友叙旧。

nbsp;nbsp;nbsp;nbsp;沈清和暗想，原来还有备用的。

nbsp;nbsp;nbsp;nbsp;送给遥光的金枪镂刻铭文，一眼看过去的逼格，以沈清和的审美来说自然更喜欢那柄。但萧元政千帆过尽的气质，无疑与这乌金的枪更配。

nbsp;nbsp;nbsp;nbsp;“这里还有一份委令，你看看。”萧元政指指御案上卷着的东西。

nbsp;nbsp;nbsp;nbsp;沈清和单手扶着雕了祥云游龙的椅背，另一只手推开绢布诏令，朱红大印加盖在下，上头字迹端正，密密麻麻写满了新一批任免的官员。这样机密的东西还没叫他思忖是不是该避避嫌，小半有些眼熟的籍贯姓名倒叫他错愕，“都是……我们书院出身的登科新员？”

nbsp;nbsp;nbsp;nbsp;萧元政：“嗯，你比较熟悉，有没有要增补的。”

nbsp;nbsp;nbsp;nbsp;这些年屡开恩科，录取的人数几倍于从前，少了定品制的阻碍，无名无门的进士也空前的多，他们书院的尤甚，饶是沈清和自信他们学生自然不差，仍担心是萧元政放了海。

nbsp;nbsp;nbsp;nbsp;“陛下实在信任我。”沈清和有些汗颜，将这些名字细细看过，都是早一批的学生，好些人他还记得，不过嘴上还是说：“再好的笔头也只是锦上添花，还得在事上见。”

nbsp;nbsp;nbsp;nbsp;言罢，也从刚刚的激奋中抽身出来，笑说：“若被朝中其他大人知道陛下事先给我看这个，骂我的谏书怕是要堆满一整张桌子。各位大人阴阳人的功力可了得，想想就牙酸。”

nbsp;nbsp;nbsp;nbsp;“不管他们。”萧元政从乌金枪上挪开视线，声音平和得很，“若真有一日上疏……那确实也不错，我与清和关系匪浅，远胜过旁人，若诸老积愤，就尽管来骂朕吧。”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十月初二，将入隆冬，清北郡。

nbsp;nbsp;nbsp;nbsp;李大壮带着一身怪味入了屋。

nbsp;nbsp;nbsp;nbsp;他本是外头的铁匠，铁匠铺开不下去，举家搬到清北郡生活，正好这边招技术工，他将名字报了上去，误打误撞在工厂谋了个安身的好差事，不说有多富，至少全家吃饱穿暖，偶尔还能有顿油水，已是从前也想不敢想的好日子。

nbsp;nbsp;nbsp;nbsp;他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差事，还能叫人一眼望到头。

nbsp;nbsp;nbsp;nbsp;“哎呦，一身味道，还不去擦洗。”妻子田秀娟捂着鼻子，将李大壮一个劲往外推，成天和铁炭待在一处，身上一股子金属混着油脂的臭味，不洗上半个时辰，都能把人熏晕过去。

nbsp;nbsp;nbsp;nbsp;家家户户都盘了炕，蜂窝煤烧着，顶上水壶沸腾得将盖都顶了起来。小女儿不过两岁，一身棉衣裹得胖嘟嘟的扶炕站着，大儿子正是读书的年纪，书院放了假，他就在屋子里自己做着老师布置的一摞算术题。

nbsp;nbsp;nbsp;nbsp;“纺织厂里新来了笔大订单，数不清的棉衣棉鞋要缝，还以为今日该轮着你烧水做饭，没想到钢厂比我们放得还晚些。”田秀娟手上穿针引线，还在缝孩子们这个冬天的衣服，“不过现在工人福利好，也就这阵子辛苦，领班说了年节时候会多发些猪肉，两个娃娃还能添点油水。”

nbsp;nbsp;nbsp;nbsp;李大壮将沸水掺着井水兑进盆里，沉默着给自己擦身，“外头张贴的字报看见没，平时总叫你们多留意，我估摸着，要打仗了！”

nbsp;nbsp;nbsp;nbsp;官府在告示栏上贴着板报，七日一换，都是常用字、大白话，一点字都认不得的，还有报示官每半个时辰诵读一次。李大壮在钢厂干活，平日打农具的多，但近一个月，流水一样的箭镞刀剑从他手上过，加着上头一些只言片语，倒是他的消息比谁都快。

nbsp;nbsp;nbsp;nbsp;“哎呦。”田秀娟衣服也不缝了，抬头看过来，“要打仗啊！”从前他们听到要打仗就胆颤，现在也不过是有些忧心，无他，清北郡太安宁，小沈大人将他们护得太好，叫他们被时事磋磨的警觉都开始迟钝。

nbsp;nbsp;nbsp;nbsp;“这么说来，可能真是。最近又来了不少逃荒的人，郡中戒严，官吏们在郡外圈了块地安置，厂里屯着的冬衣送去了不少。”田秀娟将针线放下，朝桌边供奉的一尊塑像拜了拜，“小沈大人保佑，小沈大人保佑……”

nbsp;nbsp;nbsp;nbsp;“这是干什么，小沈大人可说了，不准迷信！”李大壮嘴上说着，日日见着桌边塑像也没强使着撤下。反倒看着大儿子一边做题，一边还要伸手去抓桌上的菜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做个题也守不住神，怎么能有出息！外头贴的字报看过没？我们郡里每个人都要好好看看，知道里头外头都发生什么事了！”

nbsp;nbsp;nbsp;nbsp;李山无故遭了顿骂，心里不服气，嘟囔着：“那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nbsp;nbsp;nbsp;nbsp;“死小子！”李大壮摔了面巾，“我想你这么大，想知道都没处晓得，因着小沈大人我们才有机会见见世面，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样的，以后如何能当家！”

nbsp;nbsp;nbsp;nbsp;李山懒洋洋回话：“书院里的老师说了，女子也能顶半边天，叫小妹当家。”

nbsp;nbsp;nbsp;nbsp;李大壮差点没给他气死，“你小妹才两岁！臭小子有没有良心！”

nbsp;nbsp;nbsp;nbsp;李山咬了口饼没接话，一说到沈大人他爹就要吃人，站在炕边的小丫涨了嘴，咿咿呀呀地说着：“沈……沈……”

nbsp;nbsp;nbsp;nbsp;李大壮将小女儿的口水巾整好，将人抱到暖呼呼的炕上去，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厂子里有征召……帮着修修打打的，我预备着年前到南方去，先到丹阳……后面的再说。”

nbsp;nbsp;nbsp;nbsp;田秀娟不赞成：“嘿，你不是说要打仗，出去干什么……”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要去随军！？”拿着菜饼的李山嘴里也不嚼了，看向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