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族里了。”
“啊?”
尹舟摊摊手:“老爷子最近抽风,逮着空就唠叨着我去相亲,被他听见了,这不,一眨眼就没人了。”
“那你丫还来吃饭!”林言给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心太大了吧!”
“哎哎,刚干洗过,再弄脏了。”尹舟拍拍屁股上的土,笑道:“我俩就小打小闹,哪比得了你们,死死活活的情比金坚!”
林言啧了一声,瞥着四周压低声音:“少给我到处乱说啊,要传到我爸耳朵里,还不得给他吓出心脏病来……”
刚说着,一辆黑色家用轿车在不远处按了两声喇叭,停了下来。
“来了来了。”俩人赶忙迎上去,只见驾驶室门打开,萧郁西装笔挺地走出来,绕到后面拉开车门,林言爸妈两人跟着钻出来。
萧郁顺手接过他爸手里提溜的礼品。
尹舟看得眼都直了:“哇塞,这女婿当的……啧啧。”
没等尹舟感叹完,林言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老爷子没戴老花镜,也没穿他那条肥肥大大的灰色运动裤,一身儿的藏蓝西装,把肚腩收得服服帖帖的,再看他妈,一拐一拐地蹬着高跟皮鞋,北京九月的秋热天气,居然还像模像样地系着丝巾。
“哇,这是我家二老么,整一归国华侨!”林言嘴都闭不上,“我就说嘛,虽然被抱养了二十五年,亲生父母还是舍不得我的!”
说着赶忙上前:“妈也来了,今天这打扮,吃完饭就别去跳广场舞了吧?”
他妈顺手给了他一脑瓜崩:“这孩子,就知道埋汰亲妈!”
“就是,你妈在家梳妆打扮老半天,给点鼓励,给点鼓励嘛!”林老爷子赶忙附和,一面给林言使眼色,果不其然,俩人大步往前走着,林母的唠叨还余音绕梁。
“咱家这几个,老的小的,一个比一个痴,就知道研究那些个破东西,饭也不做衣服也不会添,要不是你妈接地气,饿都饿死你们三回……”
林言走到萧郁身边。
萧郁有些紧张,低声问他:“还可以么?”
林言笑着竖起大拇指:“帅,帅得我现在就想脱裤子!”
萧郁听完前半句刚有些释然,就被后半句噎住了,愣了半天,轻轻推了推林言脑门:“没点正型!”
+++++
路成荫准时到来,没早一分钟,也没晚一分钟。
饭局进行得很快,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这顿饭,不敬酒,不客套,该吃饭吃饭,该谈事谈事,这家北京最为传统与豪华的五星级饭店里,满桌玲琅菜色配着热水,活生生像在街边吃地锅鸡。
不过,海参鲍鱼上的再多,路成荫心里揣着事,吃什么都没有滋味。
当服务员将菜品一一撤走,林言把锁着供春壶的保险箱放在桌上时,路成荫的双手微微发抖,那双总是迷迷茫茫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狂热的光。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险箱,将壶捧在手里,打着手电反复观看,指尖久久触摸壶身每一道细小的纹路,感受着紫砂温凉的触感,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打开又放回壶盖的声响,轻微地连初夏到来时,树梢惺忪的蝉都无法惊扰。
所有人都屏息沉默,生怕打断了路成荫的思绪。
房间里的服务员也都被这肃穆的气氛所影响,为大家添水时,脚步声几不可闻。
路成荫像着了魔,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周遭的人,他的额头渗出汗珠,不住地喃喃自语,一时好似狂喜,一时又好似陷入解不开的难题,万千思绪翻涌,他的嘴角肌肉微微抽搐,自己和自己做着艰难的斗争。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地抒了一口气,用天鹅绒布将茶壶包好,轻轻放回保险箱。
大家都提着口气,视线齐聚在桌子正中的保险箱身上,没有人敢开口,又过了许久,林老爷子才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路老师,怎么样?”
路成荫摇了摇头。
林言刚要露出失望神色,只听路成荫忽然低声念道:“栗色暗暗,如古今铁,敦庞周正。”
+++++
“能看到供春手制树瘿供春壶的完品现世,我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
大家都愣住了,林老爷子试探道:“您是说,这把壶,是真的?”
路成荫摘下手套,闭上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
“现在还不能肯定,我希望能把它带回去经受专业仪器的鉴定,然后开会请同行们一起讨论。”他顿了顿,“但根据往常的经验,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