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数的手无意识的摸索着,忽然抓到了陆嵬的左腕。
陆嵬下意识的缩了缩,下意识要从黎数身边爬起来。
黎数没用力,让陆嵬缩回去了,她又重新抓住,同时说了句:“别动。”
陆嵬就一动不动了。
解下外面那层有些脱皮的表带,一条狰狞的伤疤便暴露在了眼前。
黎数曾经见过‘小黎’的伤口。多、杂、凌乱。
想死但是没有下定决心的人,会拿捏不清楚力道,导致很多伤口会很浅,也有很多人会因为疼痛而放弃这个行为。
但陆嵬不是这样的。
她整个手腕上只有一条伤口。
深、重、长且狰狞。
黎数看了很久,拇指在伤口上轻轻摩擦着,莫名想到初见俞宝珠的时候,她在处理室门内听到俞宝珠说‘她是奔着必死的想法去的’这句话,更适合陆嵬。
陆嵬无措的缩回手,人也从黎数身上爬起来了,小声说:“不好看,我……我以后去做除疤手术。”
黎数脸上没有笑容,“那你是不是还要植发?老了以后是不是还要去整容?人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这么下去,你折腾得完吗?”
陆嵬笑的有些苦涩,小声说:“可是你现在刚刚十八岁。”
陆嵬的手放在了黎数充满胶原蛋白的脸颊上,又摸摸黎数熬了大夜也没有黑眼圈的眼下,有点恍惚的说:“我都已经二十七岁了。明明才两年,但我们两个之间,身体上已经横亘了整整九年的时间了。”
黎数静静地看着她,也没有争辩,只是问:“我刚认识的你的时候,你也是十八岁,你嫌弃过我的岁数吗?”
陆嵬摇头。
黎数又问她:“你是突然之间才二十七岁的吗?”
陆嵬还是摇头。
黎数笑了笑,“那你担心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二十七岁和二十五岁的你差距也没多大,一样的漂亮。”
陆嵬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又变成了一个皱巴巴的毛巾,但这次被拧掉的是多余的酸涩。
她重新拥住了黎数,动作一样的小心:“以后敷面膜的时候我和你一起。”
黎数忍不住逗她,“以前不是最讨厌敷面膜吗?”
陆嵬的声音含糊不清:“以后不讨厌了。”
黎数沉沉的笑了两声,过后又重新抓过她那只手腕,低声说:“疼吗?”
陆嵬迟疑的摇了摇头,“我其实……想不太起来了。”
黎数认真的看了她一会,说:“人在遇到重大创伤的时候,大脑会为了保护自身而遗忘某些记忆,这是正常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后面再要说的话,黎数已经独自斟酌了很久。
沈凝雪昨晚找她说的所有的话,其实在她看来都很正常,也很应该——尤其是在得知她是一手带着陆嵬长大的亲表姐以后。
但也就是因此,她昨晚说的某些东西,让黎数心里像是梗了根刺。
左碧君的死,是因为她真的已经毫无念想了。
爱人、亲人、挚友,她全都没了。
以戏中左碧君年纪设定,骤然失去这一切,又在完成了组织交代的最重要的任务后,对她而言,似乎可以名正言顺‘功成身退’了。
但陆嵬呢?
亲人挚友尚在,夺走她剧本的人也还活着,甚至功成名就,荣誉加身。
她割腕的时候,唯一一个她提起时会笑着的姥姥也才刚刚转入普通病房。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明明她还有牵挂。
但沈凝雪昨晚对待陆嵬的态度,和说出的话,不像是对待一个二十七岁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也不像是对一个蒙昧无知的孩子,而是针对一个,对沈凝雪而言,既是会被当成孩子对待,同样也是一个病人的妹妹。
黎数回想起沈凝雪昨晚说的最多的、语气说是指责,不如说是恳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