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又是什么?
陆锋的下班时间越来越晚,甚至赶不上回家吃一顿晚饭,有应酬的时候就在饭局上解决,大部分时候都在办公室里吃盒饭。
他的疲惫是肉眼可见的,甚至连和江乐阳聊聊未来规划的精力都没有,睡前的几句闲聊都会以他不知不觉的入睡告终。
江乐阳心疼他,可是自己又实在帮不上忙,好不容易熬到学校放了寒假,索性跟去店里给他当个生活助理。
原本陆锋还不同意,修车的地方又脏又乱,他担心自己太忙顾不上江乐阳,而且他现在已经有秘书了,没必要占用她的休息时间。
寒假要放一个多月,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哪需要休息那么久,江乐阳反问他:“我在家也只能看着小铠写作业,也挺没意思的,而且你最近这么累,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去给田曼帮忙吧?”
“你什么都不用干,就在家里看书呗,你不是又买了好几本小说嘛,都看完了?”
江乐阳的眼光很敏锐,嘴上说着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实际上却能做到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情。之前只因为在店里的那场小车祸,就能给出那么详细的管理细则,陆锋从来没小瞧过她,可是最近店里也没什么问题,经营状况都很好,没必要麻烦她再费心。
“小说在哪都能看,我就去你的办公室看呗,我就想陪陪你,别的什么都不做,你都好久没跟我一起吃饭了。”
撒娇加上扮委屈,陆锋最招架不住她这一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想做什么都由着她,甚至直接在办公室里给她放了张新书桌,就坐在自己的左手边。
右边是他的新秘书,王扬。
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原来在服装厂做文员,看着文文弱弱的、还戴着眼镜,怎么都不像是能修车的样子,可他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等着筹钱做手术,面试的时候就差当场跪下了,陆锋最后就让他给自己当秘书,帮着处理些文件。
汽修厂这些业务他不懂,但态度很端正,不懂就去学,在店里从采购到财务,见谁都客客气气喊大哥,回家了还要认真看书,勉强也能跟得上陆锋的工作节奏。
见到江乐阳也是乖乖喊老板娘,没敢僭越叫嫂子。
江乐阳接过给老板倒茶和拿盒饭的工作,桌上堆着小说和陆锋签过字的一些合同,什么都翻开看看,看累了就四处逛逛。
王扬经手的文件江乐阳也会翻看,遇到看不懂的细节两个人就一起研究。
陆锋又收购了一家店,在规模扩张这条路上不断往前走,最近甚至想去省城开店,又带着张贺出去考察,嫌王扬帮不上忙,都没带他一起。
办公室里剩下他和江乐阳,为了避嫌,他一整天连门窗都不敢关,冷风从他背后的窗户里灌进来,不停刮着他的后脑勺。
江乐阳都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窗户关严实,厚窗帘也一并拉上,开玩笑地说他缺心眼。
王扬也跟着低头笑,很多人都这么说他,所以离开服装厂之后他就找不到工作了,只有陆锋愿意收留他。
“老板也这么说我,但是他说缺心眼总比多个心眼强。”
“的确也是这个道理,”江乐阳搓了搓手,坐回椅子里翻看这个月的财务报表,她没学过财会,看得云里雾里,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以接着问王扬:“这份财报你看过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听到她这么问,王扬忙不迭地点头,对她的直觉表示同意。
跟着又放下笔,非常严肃地说出自己的发现:“上个月也是这样,每个分店的流水都很好看,生意越来越好,可是总的利润却很低,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去找财务问过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却是:咱们这些小兵不用管,这是老板该考虑的。
国企退下来的会计只会算账,从来不评估风险,这是多年稳定的岗位带来的工作习惯,可这并不适合盈亏自负的私企。
陆锋也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说这是起步阶段的正常表现,只要流水没问题,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真的会好吗?
两个外行人拿着这份财报研究了大半天,发现了更多问题。
现在是汽车的黄金时代,只要开店就会有流水,可是除了每个月必须偿还给银行的利息之外,陆锋从不苛待工人,日益增加的用人成本就是巨大的负担,再加上很多工人对修车并不熟悉,维修过程中的损耗难以避免。
国营工厂倒闭的原因并非都来自经济改革的冲击,制度的僵化和过于稳定的工作环境,无法激发出工人的主观能动性,好像只要有了工作,就万事大吉,哪怕经历过一次下岗,也依旧有少数人还抱着这种想法,在店里混日子。
而材料的损耗尚可接受,车辆损坏导致的赔偿才是大头,光本月上旬就有七八起,几乎每家分店都有这个问题,主要责任人赔偿三成,剩下的七成走公账,这还是没出现安全事故的情况下,只需要对车辆进行赔偿。
江乐阳已经意识到了,工人是需要用绩效考核来激励的,可店里根本没有职业经理人能帮陆锋进行管理和规划,连个专业对口的大学生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陆锋还在挤压利润试图继续进行并购。
找到这些漏洞之后,两个外行人对视一眼,这还只是纸面上的问题,多家分店在经营过程中要做到统一管理更困难。
哪怕他们再外行也知道,生意不该是这么做的。
王扬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问:“老板娘,我还能继续在这儿工作吗?”
之前的服装厂也是这样,利润变低,发不出来工资,然后就要开始裁员。
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可江乐阳看着他眼镜下藏不住的恐惧和失落,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能,我是老板娘,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