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放下碗,声调不高,却刚好压过满桌声响:“往后古今帮里,加一条规矩。”
目光徐徐扫过儿孙,“习武之外,也要学文。”
见众人目光都聚了过来,又续道:
“家里老老小小,从你们祖母,到钦儿锦儿,都得轮番去学堂里讲课。讲什么,自个儿定。”
说到此处顿了顿,视线落在最小的孙儿身上,带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至于钧儿,年纪到底小了些,暂时先当个听客罢。”
一桌子人听了,倒无半点异议。
柳秀莲含笑点头,姜钦姜锦眼里则多了几分跃跃欲试,已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起要讲些什么。
姜义看着,也只是微微颔首。
古今帮原是脱胎于村中学堂,如今武备渐盛,再将这教书育人的根本拾掇起来,也算是个圆满。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不枉那位岑夫子一片心血。
说罢,他端起碗,将最后几口饭扒拉干净。
望着碗底莹白的饭粒,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向姜钦:“还有一桩事。”
他声音不高,柳秀莲正欲收碗筷的手,却在半空停了。
“你去知会帮中弟子,接下来这段日子,多开荒,多种粮,多屯粮。”
姜钦闻言,不由微怔。
姜义神色自若,继续道:“若有人嫌麻烦,或是家里屯不住,就让他们运来姜家,用药材、灵果折价换。”
他端详着手里的空碗,像是在看一幅山川舆图,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
“此事,私底下知会便好,莫要到处声张。”
姜钦不明白阿爷缘何忽然看重起寻常五谷。
但他自小便在大伯小姑的耳濡目染下,对这位祖父的话向来奉若圭臬,当即便点头应下。
思索片刻,又迟疑道:
“阿爷,若真要大规模屯粮,怕是得在村外另起粮仓。家中近地都是灵药灵果,若铲了起屋建仓,未免暴殄天物。”
姜义沉吟片刻,以姜家如今的声势,再加古今帮那群筋骨渐壮的小子,守几处粮仓倒也不算难事。
于是点头道:“便依你,看着办。”
一家人各自散去,或去备明日讲学,或去张罗屯粮。
院里只剩姜义一人,他背手坐着,望着天上一轮清冷的月,神色愈发沉静。
这几年,先是羌乱,后是疫病,天下着实谈不得太平。
眼下虽像是歇了口气,他心里却门儿清。
若没记差,这不过是个开胃的小菜。
接下来天灾接连,终要引出人祸。
待到那座看似坚固的广厦轰然崩塌时,怕就是天下大劫了。
趁着眼下这片短暂的平静,多留几手,总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