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油、黑胡椒,混合着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水晶吊灯悬在头顶,折射着暖黄的光晕,花纹繁复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幅以金框裱装的油画。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立在昏暗的舞台上,眼皮半阖着,吹奏着手中的萨克斯。
悠扬而悲伤的旋律自他指尖流淌,混杂着低声的交谈与刀叉碰撞的轻响。
穿着西装的服务生引着两人坐在靠窗的卡座。
一本牛皮封面的菜单搁置在陈冬面前。
“女士,您想吃些什么?”服务生温柔地问道。
陈冬的背脊在她随意扫过菜单的瞬间挺得笔直,瞳仁大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八十八元的价格。
屁股下的皮沙发如生出了颗颗钉子,足下柔软的地毯也硬邦邦地蹭过鞋底。那雪白的、笔挺的桌布,连带着闪闪发亮的刀叉与高脚杯,都折射出一层令人目眩的光晕。
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极快地抽过菜单。
她轻喘一声,慢慢偏过头,目光透过明净的橱窗玻璃,望向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江水。
她一时有些难过起来。
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她竟为自己的贫穷,生出丝难堪的自卑。
他们低声交谈几句,随着服务生的离去,厚重的天鹅绒布帘轻缓垂落,将狭窄的卡座隔绝成一间小小的包厢。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熟悉的松木香气盈进鼻端。
陈冬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倚住那条结实的臂膀,视线虚虚落向江对岸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施工场地。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你知不知道老城区的房价多少?就我嫂子住的那个家属院。”
聂辉叩住她的手掌,沉吟片刻:“叁千出头,那个家属院不占学区。”
嫂子家是一室一厅,面积大约五十平出头。许童爷爷家要更宽敞些,两室,最多也就是七十平。
一个月两万元的靶向药,加上住院费和其他药物、检查、以及吃住的费用……许童是怎么在首都待了十个月的?爷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陈冬正盘算着,冷不防被聂辉一把扑倒在沙发上,惊得一连捶了他好几拳。
“你打死我算了。”聂辉闷哼一声,眉眼弯弯地吮住她的唇瓣,以齿尖磨了磨,含糊地低声问道:“……想哪个野男人呢?”
她还没来得及应声,外头忽然传来服务员温和的话声:“您好,您的牛排好了。”
陈冬当即猛烈地挣扎起来,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人要进来了,你快点给我滚!”
聂辉又啵地响亮亲她一口,才慢慢悠悠坐直身子,撩开布帘。
热气腾腾的牛肉盛放在被木托包裹的铁板上,滋滋作响。
聂辉下巴一抬,指尖抖落开桌上的餐巾:“都放这儿吧。”
于是两份牛排一前一后全都摆在他面前。
浓稠的酱汁自银壶倾泻而下,铁板骤然升腾起大团白雾。
浓郁的焦香缓缓蒸腾,朦胧地,将两人笼罩在这片暧昧的人间烟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