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元朔帝在书房里已经听见对面偏殿里闹腾许久了,听着萧予清咋咋呼呼的笑声,他终是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往偏殿里走。
长子稳重,幼子活泼,今日好不容易让他们沐休一日,萧予清简直就像是被放飞的风筝,整个人飘在云彩里不肯下来,话匣子里的存量好像都堆积到今天释放了。
“不就是一件衣裳,穿什么不都一样?”元朔帝看着偏殿里好几个宫女太监被萧予清使唤得团团转,敛眉问道:“只是一个寻常宫宴而已,你皇祖父皇祖母都不在,没人惦记着你穿什么,男儿立于凭真才实学,皮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岂能过于重视外在。”
萧予清悄悄嘟嘴,手里攥着一件小小的霜色外裳在铜镜前比划,纠结要穿哪件衣裳好,就连最畏惧的父王来了都没阻挡他对外在装扮的热情。
“可是……今日是第一次正式见阿娘的日子。”一行人到了海棠阁外,玉宁出来迎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震惊,这里面惊喜没有多少,说是惊吓还差不多。
“两位小殿下要探望沈娘娘,玉宁姑娘且领路吧。”福案率先几步,凑近玉宁身边说道,“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快领路开门呀。”
玉宁和玉静站一侧,两人对视一眼,面色略微有为难之色。
要是穿得不可爱,阿娘不喜欢他怎么办?毕竟哥哥看起来更懂事一些。
元朔帝垂眸看了眼端坐在书案前写字的萧予鸿,又转头凝着镜子前面的萧予清,缓缓走到幼子身侧,用两根手指夺走萧予清手中的衣裳,蹙眉盯着这件霜白色的衣裳看。
就算这小子在意姿容,想装装小大人的风度,也不必在他生辰宴上穿一件白色的衣裳吧?
还真是孝顺呢。元朔帝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放在床榻上,俯身扣着她意图乱动的双臂,避而不答,“孤说,东宫嫔妾再多,无论位份高低,但只有你为孤诞下子嗣,这份特殊,只会是你,所以,莫要担忧其他杂事,给你下药的人,孤会找出来严惩,给你一个交代。”
“真的吗……”沈幼宜红着眼说,她语气缓过来,听了元朔帝的解释,看上去已经不那么伤心了。
“真的,收收眼泪,一会叫鸿儿清儿看了,以为孤亏待你呢。”
沈幼宜又瘪嘴,泪眼朦胧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就是亏待我了。
这母子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极了。
伤心来得快也走得快,真是好哄。
手下肌肤盈润白皙,灼热眼眶,元朔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伸手为沈幼宜拢好衣裙,手指攥着腰带系好。
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男人为她整理衣裙的手,委屈张口:“可是、宫人都说,像我这样的,不讨殿下喜欢,迟早会被厌弃,渐渐失去地位,就算我生了孩子,也守不住荣华,看殿下冷静自持的样子,其实宫人们说的也没错,殿下真的视我于无物。”
他一字一句道:“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你这个样子,孤宠不了,哭得不好看。”
“……呜呜呜。”
“过犹不及,沈幼宜,你再哭孤就不哄你了。”
沈幼宜诧异抬眼,娇羞地问:“殿下这个时候宣我,是要我去侍寝吗?”
沈幼宜与慕鸳对视一眼,随后神色平静地看着萧予清,“既然如此,那小殿下就快些回去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每次萧予鸿和萧予清到东宫来,慕鸳都会亲自准备糕点吃食送过去,细心吩咐下人们好生照料,只可惜这两个小孩并不亲近她,别看他们人小,但极不容易讨好。
慕鸳话里话外搬出太子暗暗威胁,萧予清听了心虚,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慕鸳走了。
“等等。”玉宁拎着一个小食盒追上来,将食盒交给萧予清身边的小太监,“这是我们娘娘吩咐送给二殿下的,二殿下带回去尝尝吧。”
“好!”萧予清兴奋地点点头,扬起笑脸对沈幼宜的方向笑着。
沈幼宜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离开,踏出海棠阁的瞬间,慕鸳回望了一眼,隔着这么远,沈幼宜依旧感受到慕鸳眼中的冷意和警惕。
她从容回望,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头看了眼在厨房门口观望的玉书。
不需要沈幼宜多说什么,玉书立马接收到她的指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简直没苦硬吃,是宫里的高床软枕不喜欢了?
她不信行宫的守卫敢不给天子和贵妃开门,要是他们在外狩猎野宿倒没什么,可弄到人家女儿的闺房里,哪怕陈容寿办事妥帖,事后给人家一大笔钱,将这些上用过的东西付之一炬,重新买一模一样的来换上,她也有些面热,还不知道这姑娘出没出阁呢。
元朔帝却未能体会到她百转千回的心思,低低唤了她一声:“阿臻,将你一个人丢在行宫里,朕不是不后悔的。”
沈幼宜心下一紧,身上也是,她含糊道:“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您怎么想起这些来了?”
元朔帝轻声道:“近来你变了许多,格外怕朕。”
或许她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只是从前能掩饰得很好,他们也未遇到过什么事情。
沈幼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她垂下眼,略有几分委屈道:“伴君如伴虎,我怎么能不怕您呢,谁知道我以后哪句话说得不对,又惹得您拂袖而去,那我又要有一年半载侍奉不了您了。”
她对太子都没这么耍过无赖,在他身上到处作乱,想不去万寿节也就不去了,不生孩子就喝避子的汤药,可元朔帝竟还以为她变得拘谨了?
这还是太子口中不耽于女色、极重尊卑的父皇吗?
元朔帝摇了摇头,故地重游,他既想教她更开怀些,不必处处小心,也对她少女的时光生出些探究求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