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这话说得难听,丝毫不给沈奉仪面子,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寂静无比,谁都不敢出声。
沉吟片刻,元朔帝下令玉宁和东宫统领一同盘查中毒之事,一句关心问候都没留下就走了,脚下生风,似乎很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下人们将太子殿下的态度看在眼里,心里都道一声活该,在这里伺候过几年的,都知道沈奉仪曾经在东宫兴风作浪的事情,所以她现在被冷待,没有人同情。
皇后轻轻叹了一声:“陛下那是很中意你呢,旁的娘子哪有似你这般得宠的。”
这一点沈幼宜是赞同的,只是和皇后的理解有许多不同。
走在最前面的年长宫女眼神一转,看向梦华殿的窗边。
窗内有一抹玲珑纤细的影子经过,素手轻抬,发丝微拂,光是看这抹侧影就隐约能感受到殿内佳人必是一副沉鱼落雁的姿容。
她轻轻叹气,似是可惜,回道:“许是,命不好吧。”
“我朝皇家本不那么忌讳双生子,但她诞下的,可是皇长孙啊,揣了这么个金蛋蛋,本该一步登天,扶摇直上,可惜了,她本就不被太子殿下所喜,诞下的还是一对双生子”
若是寻常皇子皇孙也就罢了,偏偏是最为尊贵的皇长孙,她一胎生了两个男孩,正巧犯了皇家忌讳,为了避风头,这才被遣送到这里来,宫里没人惦记着她,那两位小皇孙又太小,不曾亲近生母,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了。
宫女们说着闲话,迎面看见一位浅蓝的宫装的年轻女子走来,一对上眼,宫女们纷纷噤了声,不敢多言。
这个宫女就是梦华殿那位的贴身宫女玉宁,玉宁姑娘有八品女官品阶在身,曾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心腹侍女,对待下面的人素来严厉,是她们万万不敢惹的人。
玉宁眉眼轻扫,不需多言就已震住这些嚼舌根的宫人们,她不欲在这里计较口舌,脚步未停,径直往梦华殿走去。
梦华殿建在半山腰上,殿宇外面是层层叠叠的粉紫山花,从游廊往上望去,光是月宫般的景色就能晃住心神眼眸,沉浸在无边美色中。
微风卷着花瓣吹进梦华殿中,窗扉摇晃,发出“吱呀”一声。
一道黑影从窗外飞身进入,稳稳站窗边,他一身黑衣,明摆着不是来干什么正经事的,却还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梨木雕花书架旁边的太师椅上,一点不怕殿中主人会惊恐呼救。
殿中人静坐在罗汉榻上,不受杂音影响,低头看着矮桌上的棋盘。葱白手指捏住黑子,指尖轻轻落于白色棋子的命门上,一子破局。
这棋局是秋歌棋谱上的困兽之局,出自前朝大家之手,最是难解。
沈幼宜看着被化解的棋局轻笑,一点点将黑白棋子捡起。
“奉仪娘娘好兴致,现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凌酒言姿势嚣张地靠在太师椅上,眼底带着寒光,“阿宜姐姐,你可还记得咱们来到这是为了什么?弟弟听说东宫最近又新进了几位侍妾,各个都是绝色,那元朔帝身为景国太子,整日都有无数美人围绕在身边,恐怕早已将你忘了吧。”
他句句是嘲讽,但沈幼宜听完却笑了。
“几个美人而已,这也值得担忧?”沈幼宜倚在罗汉塌上,面色淡然,看起来丝毫没将凌酒言的讽刺放在心上。
“阿臻有什么想要买来的东西吗?”
元朔帝的声音轻轻,但沈幼宜本身也睡得不实,只是身上有点没力气,睁不开眼,只能软绵绵地被人拥住,她含糊道:“或许总会遇上些有意思的物事吧?”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呢,就算是要花些钱,想来也花不了多少。
即便是在长安,她也很少有在坊市闲逛的机会,更不要说随父亲住在寓所的时候。
地方上的官能做到四五品已然了不起,不比长安城里司空见惯的大夫、郎将。
沈家一段时间内会挑选固定的商户,从珠宝首饰、各色衣料、郎君们的文房四宝,都有人送到内宅,便似内廷之于皇商,只是规矩没有那么多。
东西要是她喜欢呢,就可以留下来,不喜欢也可以留着打赏,反正下个月还有新的送来,父母都不会亏待她的。
皇帝要她到街上去,不就是图个热闹?
元朔帝道:“阿臻在闺中的时候大约是来惯了,不知届时他们见了你,还认不认得出来。”
沈幼宜清醒了大半。
连她都不随意出门闲逛的,卫兰蓁出身高贵,会认得行宫附近的百姓?
燕国公和夫人都不约束她的么!
她慢慢睁开了眼,却听元朔帝道:“自你阿耶阿娘去后,阿臻受过他们照拂么?”
第24章第24章
沈幼宜心道,别说当初,就是现在她好像也有。
内廷之中只有元朔帝一个男子,都不能挡住觊觎她容色的储君,何况穷人家一道薄薄屋门。
她深深埋在男子怀中,五指悄悄将他身上名贵平滑的衣料攥住许多褶皱来。
即便她不去瞧,也知道皇帝必然不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