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案跟在后面劝,“殿下,已经很晚了,您都忙了一天了,再看伤眼啊。”
他没听见殿下回答,只听见书房门“哒”的一声关闭,紧接着暖黄色的烛光亮起来,照亮了书案那一小片的空间。
沈幼宜大吃一惊,轻轻从天子怀中挣脱:“那他不娶妻,他阿耶阿娘岂不是要气死了?”
她对阿兄娶公主为妻没什么太多感受,原本他们就该同皇帝的女儿一辈,就算是娶了,对他仕途、对沈家都有益,不娶也没什么不好,阿兄的脸生得很好,可脾气足够古板,年纪轻轻比她爹还要严厉,哪能服侍得来公主。
元朔帝见她目光清澈,即便心事重重,也不免有几分笑意,一个离经叛道的女郎为一个迷信神佛的男子担忧他绝嗣不孝,她引诱天子时,难道不为卫氏族人的性命想一想?
“他阿耶在乡里隐居,不愿出来做官,大约是经历过些事情,将这些都看淡了,未必有你这般上心。”
这几个女儿都等不到他三十岁,天家的公主选择何其之多,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端阳也至多是可惜一番,后来还是兴高采烈嫁给了旁人,元朔帝想了想他与贵妃若能生得出女儿,到了及笄时候,沈怀安是三十六七的年纪,做驸马实在是太老了些,早便绝了这念头。
不过是随口拿这些事情逗弄她开心,元朔帝正要说些旁事,胸口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他吃惊不小,几乎僵在原处,连忙拍了拍沈幼宜,教人去请太医来。
过了许久,竟还能听见父亲和兄长的消息,沈幼宜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他们竟然都还活着!
她嘴唇不自觉地颤,直到耳边有元朔帝召太医过来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离谱的事情。
“陛下把我当成瓷娃娃了,就是方才想到女子难产的情景,吓到了而已。”
沈幼宜不想叫太医过来,定了定心神,重新伏在他怀中撒娇:“我听阿耶说陛下可厉害了,做了许多年太平天子,还能亲自出京平叛,不出两月就教称帝的贼子伏诛,我今日躺久了,有些睡不着,您能不能再给我讲一点沙场上的故事,我听了也好安寝。”
第32章第32章
或许皇帝只是不经意问起,沈幼宜敛眉,不在意道:“是陛下有意将中元节提前一日过吗?”
她听说有的地方好像有这样的习俗。
元朔帝含笑低头,从容道:“朕记得那日好像是萧侯的忌辰。”
沈幼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她张惶抬眼,却见天子意态温柔,只是随口提起这件事而已,悄悄松了一口气。
元朔帝一开始就知道她同故陵阳侯的关系,只要她不再为了陵阳侯抗拒为帝王生儿育女,他没必要捉住一点小事不放,和她计较。
沈幼宜揽住他的颈项,轻轻凑上前亲了一下,不满道:“陛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想瞧我心里还装没装着亡夫,您怎么这么坏呀,设了个套让人往里钻,我才不要留在清平殿服侍您呢!”
她松了手转身就要走,男子长臂一伸,径直将她拉到了怀中。
偏殿中水雾弥漫,湿润的水汽混杂着梨花的清香飘散在空中。
温池虽然连接着寝殿,专供储君享用,但因池水温度偏高,元朔帝甚少在这里沐浴,平日里洗漱大多用的都是较凉一点的井水,清凉的水会让人神志更加清醒。
稀稀落落的水声传出,清动悦耳,元朔帝走到偏殿内,停在了青翠山水屏风外面。
他的寝殿没人敢进,除了沈幼宜不会有别人,若是没有他的命令,福案不敢开启温池让沈幼宜用,也不知道她是对福案瞎说了些什么,将这群宫人们都给骗住了。
元朔帝轻轻摇头,无奈笑了一下,缓步往里面走。
温池边守着两位侍女,都是怀德院里伺候的一等侍女,按理说,一等侍女都是储君的贴身婢女,有通房收用的可能,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沈幼宜当年也是怀德院的一等侍女。
但因元朔帝不许贴身侍女近身,所以怀德院里的一等侍女可谓是整个东宫里最清闲的一等侍女了,这样眉清目秀的侍女跟在身份尊贵年轻俊美的郎君身边却不能近身伺候,日子过得可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好在侍女出身的沈奉仪重获宠爱,几个一等侍女又从沈幼宜身上看见了一丝希望。
她们都上赶着伺候沈幼宜,希望能得沈奉仪的看重,在沈幼宜得宠之余分一杯羹,毕竟大家都是侍女出身,可比世家贵族里的贵女们好相处多了。
两位侍女见太子过来,脸上都挂着惊喜羞怯的笑容,尽管太子的目光都落在了池中人身上。
元朔帝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入夜,月色柔和温婉,衬得来人更加绰约。
慕鸳生得一副清冷长相,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更加清冷出尘,气质娴雅。
“真是稀客,慕姐姐今日来海棠阁两次,可真是让我这海棠阁蓬荜生辉啊。”沈幼宜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玉书搬个圆凳坐在她身边,细心为她涂着蔻丹。
慕鸳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她们手中都端着托盘,规矩端正地走进来,将托盘都放在了长条案上。
托盘上有布料衣裳、首饰头面和胭脂螺黛,每一样都是精品,宫中专门供奉给高位嫔妃的东西,就算是东宫侧妃,也轻易拿不到这些。
“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吩咐的送过来的,沈妹妹在东宫是独一份,殿下恩宠你,可真是舍得在你身上用心,两位小皇孙今夜都在怀德院住下了,沈妹妹有两位如此可爱的儿子,当真是命好,生来带福。”
不走心地客套两句之后,慕鸳自顾自地坐在了左侧的玫瑰椅上,含笑看着沈幼宜,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一点没有走的意思。
玉静端着茶盏茶壶过来倒茶,行为恭敬,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却暗暗撇嘴,对太子嫔慕鸳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十分不屑。
东西放完,多余的婢女都退了出去,正殿中除了沈幼宜和慕鸳两个主子,就只剩下玉书玉静和慕鸳的贴身婢女。
慕鸳端起茶盏轻抿,又轻寥寥地放下,对茶不太满意,“这茶,有些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