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表情环视一周,最终落在沈皇后略显疲态的脸上。
顾焱坚定吐出两个字,还没等沈幼宜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到十步之外,伸臂高挥,仰天大吼。
“一定要等我回来。”
沈幼宜板着脸想教训他低调些,然而到嘴边却变成一声重重的嗯,眼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大门毫无征兆地发出吱嘎一声,沈幼宜如惊弓之鸟一般弹射而起,见到是元朔帝后先是一愣,转瞬红了眼奔过去。
“你没事吧。”沈幼宜触摸着真实温热的身躯,悬停的心终于重新扑腾起来,而后疯狂躁动,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元朔帝下意识搂住怀里人,安抚地拍拍她瘦弱的背,语调不自觉放轻:“我好好的,别担心。”
沈幼宜鼻尖嗅到淡淡的潮意,低头一看,认出他换了一件衣裳。
受了重伤才会换衣裳。
“不行,我要看看。”沈幼宜猛地从坚实的怀里挣脱,不由分说检查他的全身。
他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受伤也不会告诉她,怕她担心,怕花钱,总是能自己扛就扛过去。
元朔帝垂眸,沈幼宜既惊且忧的神色落入眼中,手里的动作带着鲜有的强势。
柔软的指腹在坚硬的身躯四处游走,不轻不重,白皙的五指与玄色衣袍撞出鲜明对比,让人难以忽视。
她很担心他。元朔帝在前朝呼风唤雨,在后宫掀起惊涛骇浪,内外皆以他的命令为金科玉律,不容违抗。
回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东宫,做主的人却换成了沈幼宜。
元朔帝慵懒地躺在沈幼宜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商量大婚的事。
“芸夫人想要留下观礼,还是直接下沈南?”
芸夫人是沈幼宜的娘亲,元朔帝把人接到皇宫,又让太医院的人替她诊脉,短短数日已有成效,不过积年沉疴,还需日后静养才能痊愈。
沈幼宜:“我问过娘亲的意思,她说想在当天离开。”
芸夫人歌姬出身,是地方上精心培养送给沈父用来解闷的玩意儿,她自知身份卑微,不愿带累女儿的名声,因而拒绝参加沈幼宜大婚。
当初沈幼宜一顶轻软小轿送进西巷口时,芸夫人躺在床上没能起来,如今只要求远远看上一眼她出嫁时候的模样便心满意足。
至于离开京城,则是沈幼宜的主意。沈幼宜在侯府的住处唤作乐游院,每每回来,母亲都提前吩咐人打扫妥当。
被褥都是新晒过的,铺床的丫鬟春桃笑道:“夫人听说郎君近来睡不安稳,特意着人送了些安神香来,奴婢可要给郎君添上?”
明日是休沐,沈幼宜颔首应好。
月光如水映入窗格,清香袅袅间,榻上人得了一夜好眠。
养足精神,翌日沈幼宜换了月白色的圆领锦袍,于巳时出府赴约。
惯例是在清茗茶楼二层的雅舍,沈幼宜到得早些,点了一壶清茶。
连廊的窗子半开着,可以听见茶舍一楼的说书人已经开锣。
沈幼宜稍稍侧耳一听,说的还是昭王殿下在汜水关一战擒两王的胜绩。这一折戏近来风靡京都,道一句妇孺皆知不为过。
“等久了?”
沈幼宜抬眸,见到表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我要了一壶碧螺春。”她本就是想出来散散心,故而提前出府。
孟庭在她对侧落座,并不拘喝什么茶水。
沈幼宜为表兄斟茶,当年母亲与外祖家失散,多年来打听不到家中亲人的消息。本已断了希望,不曾想表兄如此争气,在南征中立下战功,官拜五品云威将军。
沈幼宜与表兄在朝堂上相见,很快确认了彼此的身份。母亲得到消息后大喜过望,宣平侯府也爽快地认下了这一门亲戚。
外祖父与舅舅皆已不在人世,表兄就是孟家的顶梁柱。他在京都置了宅邸,前年将外祖母与舅母一同接入京中安养天年。
时隔十余载,孟夫人再度与母亲和嫂嫂相见,相拥时喜极而泣。
沈幼宜虽与表兄自幼不识,但许是亲缘使然,二人很快熟悉起来。
表兄及冠时,授他兵法的孙老将军为他起了表字。
便是梦境中昭王唤的那二字,“铭轩”。
按理来说,昭王应当不知道表兄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