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觉得自己身负血债,也不再觉得自己有情有义,他不再为任何事心生波动。
他甚至不会再想,自己存活于世是为何,究竟是不是旁人所利用的工具。
可那点睚眦必报的本性好像还残存着。
从孙悟空处听闻千年前那只魅妖的消息,听得她正在寻为人之法,哪吒想到她对自己正有用处,可操控南赡部洲现世的万年应龙。
他将其引来,再度见到了她。
时隔千年,沧海桑田,人会变,他也会变,唯有她永远不变。
依旧是那双明媚炽热的眼,笑如弯月,明明她与他一样没有心,他不明白为何她却总是含笑的。
令人厌烦,他如此心想。
只需诓她落下魅妖之泪,他无心无爱,留给她的结局便是死亡。
可当那柔软的唇瓣覆贴上他,甜润的气息好似跨越了千年,将当初那点若有似无的心憾补上。随着她贝齿死咬他的唇,血液交融,刺痛蔓延,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痛和麻,竟也一点点传递至心底,酿成了本不该有的悸动。
他喃喃着,仿若自问:“这就是魅术?”
他没有心了,竟因魅术跳动。
他被魅术控制,哪怕仅有一瞬,是因他为人的感受留在魂识里,真的让他“心起波澜”。
哪吒久违地感受到了依旧是人的滋味,痛苦,不甘,绝望,共同织就成他憎恶的一生。
但其中,又有一个他不曾恨过的…妖。
鬼使神差地,他也将千年前那句没有得到回应的话,问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他心想,不愧是魅妖。
在她临死前,至少让她留下名姓,不至于像从前的他一样,有名有姓,却无家可依。
这次,她给了他答案。
她叫瑶夭。
美玉其瑶,夭而不详。
——不是个好名字。
但他并未多言,他晓得若他说了,她必然有一堆从人那儿学来的无趣话反驳他,譬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好意象。
就如千年前般,喋喋不休。
可他不说,她仍有一大堆话想说,想学人,又不像。
没有人会坦然所想,直言不讳问他:“你不喜欢我这张脸吗?”
喜欢她吗?
他道:“谈不上喜欢。”
……
她会死,因他不再有心,不再有情。
在魅妖濒死之际,果然落下盈盈的泪,那双明媚杏眸终于有了破碎,又有极强烈的往生的欲在其中蔓延。
他怔然一瞬,听她哀哀祈求,可她眼底却是跳动的火焰,她在不甘,或许心里还在骂她。
妖不杀人,却会骂人。
那种本不该有的悸动又漫上心口,他竟真松了手,他说:“求饶不足以打动我。”
他杀过太多的妖,也杀过人,没有谁只因求饶便被他放过。
杀或不杀,一切只决定于他。
他听她句句言之为他的凡躯而来,仍然是为了一个愚蠢的凡人,为一场永无可能的报恩,他心觉不屑,告诉她:“妖总有愚蠢至极的执念,欲念缠身,自不量力。是故,终将万劫不复。”
他心想,既然她冥顽不灵,永远无法悟道,又对此执着不已。
不如杀了她,替她了却本不该有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