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辽又亲了亲她,然后缓缓下移,摸摸她腹部胆结石手术留下的疤,三处,小小的,然后低头亲了亲。
张若瑶不让他亲,有点痒。
闻辽想起来,问她:“你忌口是因为术后要求?”
张若瑶说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她以前总觉得妈妈做的排骨天下第一好吃,不想睹物思人,结果越来越严重,她先是不吃排骨,后来干脆连牛羊肉也不碰了。时间可以治愈一些东西,会平复一些东西,同样的,也可以培育一些东西。比如习惯。
她习惯往一个永远不会被接起的号码里打电话,习惯在打电话的时候留有停顿,在这短暂停顿里幻想妈妈给她的回应。她说一句,停一停,幻想一下,然后再说下一句。
她挑食,幻想妈妈会说她:从小到大嘴就刁!吃一口能怎么!
她大学毕业考公失败,幻想妈妈会说她:你呀你,你就是临场反应太差,怪我,从小不该管你那么严,就该让你多见见世面。
她接手了寿衣店,幻想妈妈会说她:我不同意!你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每天在这守着一堆不会说
话的纸活骨灰盒,都把自己活成个老太太了!你等着,我找你三姨姥去
还有啊,张若瑶想起她刚在寿衣店门口见到闻辽那天,当晚也给妈妈打了电话。电话里,妈妈说:闻辽啊现在还那么没心眼儿吗?我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其实是个挺好的孩子,心思纯正,心胸宽广。
后来闻辽提出又是要租她店,又是要和她合伙经营寿衣店的,张若瑶就又给妈妈去了个电话,说,对,妈,他没变,还是那么没心眼儿。
张若瑶想着想着,笑出来了。
她把闻辽拽上来,推着他躺下,然后肆无忌惮地趴在他身上,安安静静靠在他胸口听他心跳,扑通,扑通。闻辽屈起膝盖,让她有所察觉,尽心尽力的同时贴着她耳边哄她:瑶瑶,你真好看,瑶瑶,我好爱你
净捡好听的说。
张若瑶寻了他的一只手臂来,先是亲了亲,然后舔了舔,再然后照着小臂一口咬下去。这一口的力道是实打实的,像是要在他身上也留下一块疤。闻辽闷哼了一声后,从别处把力道还给她。两个人都展现出发泄一般的暴戾,那是今日一整天情绪压抑的后续。张若瑶喜欢这样,她今天把从未对外人道的故事讲给了闻辽听,自然,也要他承接她的所有不展现于人前的任性、骄纵和野蛮。
反正他是闻辽嘛。
闻辽的手从紧握她的腰,到死死按着她的肩膀,最后变为了温柔的拥抱。把她拢进怀里,满含心疼地拍着她的背-
元宵节这一天,张若瑶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为她量身定做的,和闻辽的那辆一样,是从远方邮寄过来的。
闻辽说其实早就做了,刚做好,看她最近有骑行的愿望,就说那快点吧!抓紧运过来吧!
张若瑶上车试骑了一圈,确实很合适,等天暖和就可以经常出去遛弯了。
老李太太看见了,说真不错,这车一看就很贵。闻辽问,你想骑吗?老李太太说,骑不了,腿疼,年前磕碰那一下到现在都没好。
张若瑶催促她去医院看,老李太太说,不着急,等演完节目再去,说完拎着布兜子走了。
闻辽问正在点货的张若瑶,老李太太演什么节目?
张若瑶一边往本子上记一边答:“扭秧歌吧?每年她都上。”
确切点说,是社区秧歌队每年都带上老李太太。这老太太可气人,比赛演出的衣服每年都要发给她一套新的,叮嘱她,这是公共财产,下一年还要继续用的,老李太太答应得好好的,但每一年都是头一天表演完,第二天就把衣服裤子都扯了拆了,要么改成电视机盖布,要么改成枕套,一整屋都是鲜亮颜色,怎么说也不听。
楼长气吼吼说,下一年可不带你了。但又一年元宵,排练时看着老李太太自己在台下一个人跟跳,可怜巴巴的,还是于心不忍。
今年元宵节场面大,不仅有联欢会,还有猜灯谜的活动,甚至还拉了赞助商。电视台来了记者采访,市里要评选最美最和谐社区。
闻辽和钱犇的合唱排在第一个,唱完了,钱犇没走,过一会儿他还有独唱,唱《向天再借五百年》。
钱犇一点都不紧张,不怯场,高音也稳,轻飘飘就上去了,收获了非常响亮的掌声。钱犇下台,兴致未尽,又快跑回家去把二胡拿过来了,钱犇姑父是教二胡的老师,他和钱犇一起上台,拉了一首《良宵》。
元宵节可真热闹,就是室外太冷了,闻辽和张若瑶坐在台下的椅子,冻得都哆嗦了,也不能走。大伙都还没走呢!钱犇今晚一个人就表演了三个节目,高兴坏了,闻辽要给钱犇捧场。
等到联欢会结束,闻辽回店里,把除夕夜剩下的加特林拿出来给放了。
今晚放鞭炮的人也不少,习俗如此,过了元宵,这个新年才算结束。
碎星升空,照的眼睛里亮亮堂堂。张若瑶站在闻辽旁边看他,也看烟花。
“对不起。”
闻辽耳朵尖,于嘈杂鞭炮声中听见了,问她:“干嘛?”
张若瑶说,你跟我道过歉了,我接受,我也向你道歉。我不该口不择言的跟你吵架,不该用你最痛的地方攻击你,因为你从不表现出来,所以我忽略了你的伤口。
我为我的想当然,为我的冲动道歉。
“你换三个字呗?”
闻辽不想听对不起。
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开始了,张若瑶捂着耳朵大声对闻辽承诺,如果你以后回忆起从前,碰到很难过的时刻,我可以安慰你。就像你安慰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