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当年啊。
身边喊打喊杀声骤然远去,各种嘈杂的声音却在此刻蜂拥而上。有无数人在叫他的名字,与他交谈、和他说话,一时是嬉笑玩闹,一时又是温柔轻语。
篝火映夜幕,星子垂天地,出征的将士围坐一处,唱着他听不懂的歌。
“记得下次来见我把我弟弟带上,爹娘说他长高了很多,我都好久不见他啦。”
“你是大孩子了,怎么还不愿习武,你娘也不督促你,我回去跟她好好说说。”
“莫担心,就算你真做个风雅皇帝,这万里江山,我替你守着,你牢牢地坐在上头,动也不动。”
“来喝酒啊,殿下!”
“采的野花编的花环呢,试试看啊殿下!”
“皇太子殿下!!!”
“阿时——!!!”
身旁喊杀声再度拽着他的魂灵回到现世,纪凛揽着他的腰,一剑劈断卫兵的喉咙,再度望向他,近在咫尺的那双带着墨绿色眼瞳蓦地放大。
他看见纪凛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居然比段之平的手还要抖。
指节抵在他的眼下,离开时,上面染了一抹刺眼的红。
“你流泪了。”纪凛眼眶猩红,“你流血了。”
他用指腹点在自己眼下,再抬手,血泪斑驳:“惟春。”
“我在。”
“原来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我也早就……不一样了。
太行剑被他劈手夺过,纪凛被抢了个猝不及防,只能看着赵敬时身形一闪,一剑刺破段之平对面卫兵的喉咙。
血雾飞溅,赵敬时全然不嫌那鲜血刺眼,血衣在这阿鼻地狱一般的房间里绽开一朵绚烂的彼岸,他抽出一旁的孤鸿剑,双剑在手,赫然转守为攻!
双剑相协,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雪亮剑光,刀剑碰撞短促清脆,金铁交鸣不绝于耳,段之平瞅准时机,咬牙按住不住颤抖的手臂,随着赵敬时的行迹连发数箭,箭箭夺命。
一双卫兵袭来,长箭赫然名中其中一人眉心,尸首被劈面而来的刀光拨开,赵敬时骤然翻腕,铛的一声,太行剑死死格挡住这力贯长虹的一刀。
一声凄厉惨叫袭来,纪凛和段之平猛地回眸,只见赵敬时一手格挡,另一手下孤鸿剑纤细的剑身已然刺出,捅穿那卫兵腹部。
孤鸿剑一收,最后一名卫兵的尸体轰然倒下。
都干净了。
赵敬时在血泊中缓缓站直了身体。
纪凛上前两步,抓住赵敬时的手腕:“阿时。”
那脉搏不同寻常的跳动着,赵敬时回头,细细两条血泪依旧自那双凤眼中滴滴滚落,比那遍地血迹还要刺目三分。
“阿时?”手掌一松,双剑从赵敬时掌中坠落,他听见自己在轻声问,“阿时是谁?”
纪凛喉头一滚,不知道如何作答。
赵敬时又问了一遍:“阿时是谁?”
是那个舞文弄墨、一字千金的阿时,还是那个被寄托了爱与期待、只待降生的阿时?
他转向那三座牌位,轻声道:“是我吗?”
清香犹在燃烧,如同三双已故之人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的身影。
“我……”赵敬时缓缓抬起手,自己已满手血污,弄脏了孤鸿剑银白的剑柄和太行剑镶嵌的蓝玉,他踉跄了一步,似乎想在这些牌位面前将自己的脸埋于掌中,“还是我吗?”
纪凛再也遏制不住,一把将人紧紧揽进怀里。
他的嘴唇擦过赵敬时的额角,一遍又一遍地笃定与重复:“是你。阿时。只有你。”
纪凛箍得他好紧,几乎喘不过来气,他眼睫一眨,便是几滴鲜血蹭在了纪凛的胸口,像是声声泣血,也是字字锥心。
“这世间,哪里还有阿时了?”
他自纪凛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一步步向那牌位走去,方才打斗激烈,一丝血线溅在牌位上,落在郑思婵名字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