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名帝王该做的事。
纵然他出身低微,见识也少,但他也明白,自陛下将苏家一家人下狱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只是皇权倾轧下的结果。
譬如林太傅手中被收回的金腰带,譬如苏家人的无罪入流刑。
更甚者,还有如今的这场暗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他也是听岳丰大人说过的。
陈阳想着,眼神逐渐坚定,手中剑不断挥舞,接连杀了好几名黑衣人。
……
那话在场之人都听见了,苏家和宣家的人都被恶心得不清,怒气转化为杀气;一时之间,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尸首多了不少具。
尤其苏琯璋所站着在的山路地面上,生生被他杀出了一条血河,血气冲天。他的身上,也沾满了黑衣人溅出来的血迹,这让他看上去像个玉面修罗。
可被他护在身后的宣槿妤,身上仍是干干净净的,虽挺着个一看就知快要生产的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那里却依旧是俏生生的。
且她今日身上穿的薄袄和披风都是素色的,四周的鲜血蜿蜒到她脚边却不再流动,让她看起来仿若幽冥血河中开出来的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色彼岸花。
怨不得要将她留活口。
有黑衣人感叹。
他是后面过来的人,并没有看到方才宣槿妤一根柴火重伤一名黑衣人的彪悍战绩,只看到她此时娇弱不胜风的模样。
黑衣人这样分神,在这样激烈的厮杀场面中乃是大忌,于是他很快便被苏琯璋一剑穿心。
他倒在地上时,眼中还残留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身上的血液很快和地上的血河流成一片。
宣槿妤也听到了方才那黑衣首领喊出的那句话。
只留她一个活口是什么意思?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
她和盛誉,本就是没可能的两个人。当年先帝赐婚,她无法接受自己会和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在一起,毅然求了外祖父和爹娘,抗旨拒婚。
她和苏琯璋成婚后,她以为帝王和臣妻,更不会再有交集。
新帝在宫宴上对她口称“师妹”,她竟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
毕竟,虽然她抗旨拒婚让他被先帝罚守皇陵一年,而丢了脸面;但他也因此得了外祖父的补偿和支持,从籍籍无名的弱小皇子,一跃成为储君,再成为如今的帝王。
当初他们就做好的交易,一切不过全是利益交换而已。他当年请旨赐婚,不也是在打着这个主意么?
还是说,当了皇帝之后,此前做过的“绝不纠缠”“绝不迁怒”的保证,竟也不作数了么?
刑部死牢里盛誉让外祖父带来的让她堕胎入宫为妃的消息,她只以为他是在羞辱她。
可如今,他若要杀了苏家人,只留下她,又是什么意思?
为了她身后的宣家和林家,为了外祖父,好不和他们离心?可若是如此,为何连三哥哥也不放过?
还是为了继续羞辱她,夺她入宫,好成全他在民间“情深意重”的名声?
一个帝王,散布自己痴恋臣妻的传闻,也实在匪夷所思,也简直是不可理喻。
爹爹和大哥哥想要阻止京中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传入她耳中,但怎么可能?宣槿妤想起在宣府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胃里一阵翻涌。
她捂着唇,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免得干呕出来影响到还在奋勇杀敌的这些人。
她反握住苏琯璋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胃里终于好受不少。
“可是不舒服?”苏琯璋感受到她的动作,转过头问她。但很快他又转过头去,反手将剑划过一名正偷袭他的黑衣人喉咙。
宣槿妤看得心头一跳,忙道:“我没事,你别分心。”
方才若不是他回头及时,那黑衣人的刀就要砍在他持剑的手臂上了。
她的心头“咚咚咚”地跳着,忙抛却脑中一切想法,只专注地替他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远处山下的路有比这处更大的兵器交锋声传来。
有人且战且退,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宣槿妤认出来,最靠近他们这处战场的一群人里,有在京中时常跟着她的几名女暗卫。
那么,这些应当都是苏家的暗卫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