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抓了?”萧燕昭转过身去摆了摆手,“那我可走了。”
从东郊御苑出来后,萧燕昭坐着马车停在了回侯府的半道上,她交代了一声让车夫先回,便沿着城西的长街一路打听着。
日落西山,余晖为都城内连绵的屋瓦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流金,好不容易找到时,沿街商户门前的灯笼已经渐次亮起。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府宅,朱色大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一个大大的“金”字尤为显眼。
上前抬手轻叩门环,不多时,门缝里露出一线昏黄的光,一个手提绸纱灯笼的小厮探出身来。
“冒昧叨扰,”她略一拱手:“烦请通传贵府二公子。”
小厮将灯笼提起,明黄色的烛光映在他脸上,明显怔了怔后,他快速上下打量她两眼,问道:“阁下可是姓萧?”
萧燕昭颇感意外,“正是。”
小厮闻言面上竟显出一丝恭敬地神情,旋即伸手掏了掏衣襟,“我家公子交代过的,若是您来,便将此物转交与您。”
萧燕昭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物什,捏在手里时才发现是一张桑皮纸票,朱砂印章落在票贴边缘,“见票即兑足色纹银伍佰两”的字样旁,缀着钱庄的暗记花押。
还未来得及问,那小厮又道:“若是不够可随时再取。”
萧燕昭眉头渐渐凝起,她不解道:“你家公子呢?给我这做什么?”
小厮:“我家公子上月初便启程回了江南祖宅,临行前特意嘱咐,担心您在京中行事多有不便,这些银钱虽不算什么,但多少能略解您的烦忧。”
说完好似看出萧燕昭打算拒绝,小厮赶紧又道:“公子还说,京中风波难测,纵使眼下用不着,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
这样一番说辞下,萧燕昭拒绝的话便也卡在了喉咙里,半晌才闷声问道:“你家公子何时回来?”
小厮便为难起来,“这个……公子没说,短则一两月,长……可能三五年。”
“三五年?”萧燕昭心头紧了紧,追问道:“从前便是这样?”
小厮点点头,“江南那边才是本家,公子在京都也不是长住。”
萧燕昭抿了抿唇,终是没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声多谢便打算离开。
“您且留步,”小厮忽又挽留她,随后从门后递出一把油纸伞来,笑道:“我看这天色阴沉,许是快下雨了,您带着伞,方便些。”
仿佛在印证小厮的话,分明午时还是烈日灼空,眼下空中却兀自传来“轰隆”一声惊雷,竟还是雷雨天。
倏忽间,豆大的雨点已噼啪砸下,在泥地上溅起丝丝尘烟。土腥味混着雨沫在燥热的空气中弥散,偏生没有一丝风动,只余密匝匝的雨帘将天地闷做蒸笼。
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商户们渐次合上了大门,长街旁的小贩也早已跑了个干净。
偌大的街道上,只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撑着伞,伞沿垂落着细密的水线,不知是因这疾风骤雨,还是因为伞下的人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肩上、身上几乎全被雨水洇湿,衣摆都已经黏在了脚后跟上。
“轰隆——”
又是一记闷雷,萧燕昭脚步顿了顿,也不知为何,有些提不起劲来。
不多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混着车辕滚动的声响,由远及近。她没有回头,只往道旁让了两步。
然而马车疾驰而过数丈后,却忽然被人勒住了缰绳,马匹喷着响鼻,堪堪停在了不远处。
萧燕昭怔了怔,雨幕声势浩大,如烟如尘,她实在看不清不远处的马车上坐着什么人,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这两马车着实奢华得紧。
恰在此时,忽有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指撩开幕帘,车厢内莹莹亮着一盏明灯,在这雨夜中摇摇晃晃,半明半昧间,衬得车里的人眉眼也不似往常那般冷硬。
萧燕昭抬起头对上盛璋的视线,她缓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盛小七,你怎么在这里?”
盛璋只静静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他在车上,在这雨势浩大的天地间尚存一隅容他躲避,而萧燕昭孤身站在伞下,没有一隙安宁。
两人的距离不过半尺宽,盛璋垂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劈开沉闷的夜色,一瞬间亮如白昼。
旋即萧燕昭只觉得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伞柄,盛璋不知何时下了马车,与她一同站在了伞下。
“上车,我送你。”
盛璋说完,便接过萧燕昭手中的油纸伞,一手轻轻托起她的背脊,将她送上了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