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些许凝滞,萧燕昭忽想起曾指责容逍和周映荷将容舒槿当做待价而沽的物件,如今想来,无怪容逍如此生气,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不过是盼着孙女能得个良配,安稳静好过完这一生。
萧燕昭站起身,垂眸看向江阙,她此刻也平静了许多,只开口问道:“那郡主呢,你可曾考虑过她?”
江阙亦抬眸回望,“与郡主年少相识至今,我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可正因思虑至此,这些年我才甚少归京。”
萧燕昭缓缓吁出一口气,从前她以前只当江阙同她一样,不喜京都的浮华喧嚣,却不知竟还藏着这般隐衷。二人虽是多年好友,却也都揣着自己的心思不曾和对方透露。
“阿阙,此事我劝不了你,但若你想要,我定会帮你得到。”
江阙有些愣然,他抬头望向萧燕昭,最终也只是扬了扬嘴角,道一声“多谢”。
在这件事上,各自都有难处,众人皆循旧例,为容舒槿铺好这既定的前路。
都说是为她好,却没有一人问她愿不愿。
这些萧燕昭都清楚,却还是有些替容舒槿感到憋屈,可站在自己的立场,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一个人。
“所以,为何从前不说,今日却要将睿王之事告知于我?”萧燕昭问道。
“我听闻,你与殿下起了龃龉,”江阙闷声道:“你既已长居京都,我不愿你因不知情而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萧燕昭闻言一怔,忽然轻笑出声,她抬起手来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锤了一记,“我不会后悔。”她道:“我萧燕昭行事,从来只问本心。那些自以为是的周全,藏着掖着的关怀……”
萧燕昭垂下眼来,声音也轻了下去:“不及半分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才不稀罕。
时逢季夏,荷风初动,终于在此时迎来了宣和帝的千秋节。
千秋盛典,万邦来朝,除了早先便已抵京的东朔使臣外,京中世家也早早便备下重礼,自申时起,车马便已塞满了宫前御道。
也正是在千秋节这日,东朔摄政王亲贺的谣言亦不攻自破,可此前传得是满城风雨,朝中为防不测,早遣重兵扼守江畔,连东朔使臣必经的水路都层层设卡。待查验文牒,才知是那使团名单誊抄有误,徒惹了一场风波。
皇城内外,重兵把守,可长街前后却是一派喜气洋洋,人影攒动。
萧燕昭和江阙俩人翘着二郎腿坐在街边,一人抱了个刚刚出炉的饼子悠闲吃着。
眼前车马一辆一辆疾驰而过,萧燕昭咬下一口热气蒸腾的肉饼,被烫得在嘴巴里又炒了一遍,才艰难咽下,又立刻伸手指了指刚刚过去的车马,“那是不是盛家的?”
江阙不紧不慢咽下,又转头遥遥望了一眼,下了定论,“肯定是。”
萧燕昭仰头仔细思索一番,道:“我记得盛家车马厢内四角缀了夜明珠,我要是能摘下一颗来献给圣上做贺礼,也不至于那么寒碜。”
江阙眼角一抽,“你还嫌盛家看你不够烦?”
片刻功夫,顺安便按照萧燕昭先前的吩咐,将马车驾至门前,江阙正咬着肉饼,回头一看,顿时噎住,险些背过气去。
他默了默,开口道:“要不你还是坐我的马车去。”
萧燕昭施施然站起身来,颇为得意端详着用赤色绸缎重新裹过的车厢,那锦上金线在日头下明晃晃扎眼,更不必说车檐四周还缀满了一排排廉价的琉璃珠子,这要是跑起来,怕不是要叮里哐啷响彻整条街。
沈霁川自长街走来,他今日赴宴,身穿雪青缎袍,脚踩云纹锦靴,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风范。
临近了,他微微一笑,端出一副贵公子的架子来:“今日喊我与你们一道入宫,可是——”
话音未落,沈霁川的视线落在了一旁“华丽”的马车上,人都还没站稳,脚尖一转,回头就要离开,“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记拿了……”
萧燕昭一把揪住他,将他塞进马车里,又转头看了看江阙,“我请你还是你自己上去?”
千秋夜宴,不可谓是不盛大。
巍峨的宫殿,一盏盏琉璃灯,自回廊直大明宫,在夜色中延绵铺展。
皇宫御道前,不少车马刚至,便有内侍躬身上前引路,官员们整了整自己的官袍,昂着头正欲离开,忽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循声望去,只见一辆丑得出奇的马车突兀出现在一众华盖锦车之间,那车厢的色泽实是艳丽,倒叫人挪不开视线来。
不多时,马车停下了,从里头蹦下来一抹轻快的身影,那人仿若未觉众人目光,甫一下车便好奇打量着四周。
随后又有一男子撑着车辕一跃而下,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再次从车内拽出一个雪青缎袍男子。
“沈兄,你遮着脸干什么?”江阙一边拽他,一边问道。
沈霁川扯着云纹袖口死活不松手,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脸面算是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