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皎不紧不慢点开邮件,如果这封邮件有魔法,恐怕每个字都会化成怒吼,对着自己的耳膜尖啸出声,如果法力更高强的话,大约还会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耳光。
邮件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明确指出新娘课程因她的个人原因已推迟多次,严重影响了后续与梁家的订婚流程的安排,更是严重损害了何家的名誉与信用。
邮件通知她必须于两日后准时出席第一阶段的礼仪培训课程,不得以任何工作理由再度缺席。
落款处,盖着家委会鲜红的公章,何皎皎瞥了眼签字,是家委会副主任的名字,小叔叔还没回来。
朱慈平日里负责替何皎皎收发邮件,她当然也能看到,抱着要签字的文件敲门走进办公室,她担心小老板不高兴。
“呵,”何皎皎笑声不屑,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时间还真够巧的,那天正好是三方洽谈的时间。”
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父亲大概快高兴地要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打滚了吧。
何皎皎关掉邮箱,对朱慈吩咐:“回复家委会,我会准时到场。”
*
两天后,何皎皎准时出现在何氏家族会馆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里,那里被布置成了临时教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舒缓心神,茶室环境雅致,墙上挂着喜鹊石榴的工笔画,象征富饶,象征喜乐平安,更象征着多子多福。
负责授课的是一位何家的旁系姑母,年轻时以礼仪严苛著称,嫁的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世家,联姻后夫家与何家多有往来,生意日渐兴隆,她成了中城极富名望的贵妇人,在何家家委会挂了个名誉理事的闲职。
这位姑母年轻时便貌美多才,是圈子里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婚后更是眼高于顶,尤其看不惯何皎皎这种在商场上“抛头露面”,还屡屡挑战家族规矩的晚辈。
姑母穿着一身绛紫色香云纱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保养精致看不出颈纹的纤长脖颈上戴着满圈珍珠项链,颗颗正圆饱满,皮光色俱是顶级。
她下巴微抬,用挑剔的目光将何皎皎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何皎皎今天也是仔细打扮过的,小施粉黛,气色红润,平日里手腕上总带着名贵的腕表遮挡疤痕,今天换成了高冰翡翠手镯,一身中式行头一看就讨长辈欢心。
实在挑不出错,姑母仍是晾了何皎皎一阵才慢悠悠地开口:“哟,真是贵人事忙,三催四请可算把我们皎皎大小姐请来了,还以为你这新娘课要拖到订婚宴当天才来上第一课呢。”
何皎皎微笑应和:“姑母说笑了,前段时间身体不适,耽误了课程,抱歉。”
“身体不适?”何姑母嗤笑一声,拿起案几上的一本烫金册子,“我瞧着是心有不甘吧?女孩子家镇日里争来争去,净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徒惹人笑话。何家不缺能干有才的掌事人,你要能早点安分下来,和梁家公子结同心,才是真的为何家事业着想,这也是何家女子的正道。”
看何皎皎不搭理她,姑母也不再讨没趣,她确实精通礼仪规矩,将豪门新娘所需的各项礼仪规范细细说明。
从不同场合的微笑弧度,行走时双脚的步幅,再到珠宝佩戴的禁忌、筵席上与各色人等寒暄的尺度拿捏……巨细靡遗,繁琐至极。
姑母显然有心刁难,她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用戒尺敲敲桌面,点评何皎皎的站姿不够娉婷,眼神不够柔婉,步子怎么能一脚迈这么大,更是谆谆教诲“在谈判桌上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不能拿来对付婆家人”。
何皎皎始终垂着眼睫一言不发,仿佛真的认真受教,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恭顺的漠视反而让姑母更加气闷。
课程进行到一半,正是何姑母讲到“新妇当柔嘉恭顺,令仪令色,小心翼翼,以免徒生口舌,惹夫家不快”时——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茶室的窒闷。
姑母柳眉紧蹙,不悦地看向声音来源,何皎皎放在一旁的手包。
“上课时间,”她厉声道,“手机为什么不静音?还有没有规矩了!”
何皎皎诺诺称是,慢条斯理拿过手包,取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赫然是何有成。
她抬眼看向满面怒容的姑母,非但没有挂断,反而在姑母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按下了接听键,甚至还顺手点了免提。
“何皎皎!!!”电话刚一接通,何有成暴怒的咆哮声就如同炸雷般从听筒里冲了出来,震得整间茶室仿佛都晃了晃,“你到底做了什么?!”
姑母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一哆嗦,惊疑不定地看着何皎皎。
何皎皎拿着手机,语气十足十的无辜:“爸爸,您在说什么啊?我正在听您的吩咐上家委会安排的新娘课程,姑母教得特别好,她跟让我远离商业事务,安心备嫁,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呀。”
她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晰地传回电话那头。
何有成气疯了,根本顾不上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少给我装疯卖傻!Cico为什么、为什么Cico的代表刚才在线上会议上,当着中天项目团队和紫山实业那么多人的面——”
何有成句不成句,完全语无伦次了:“为什么Cico那边说只接受你何皎皎作为中天集团的唯一对接人和项目负责人?!否则他们就拒绝继续谈判!你到底背着我搞了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