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踏入天光之下,那久违的明亮竟刺得沈卿云眼睛生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眼前仍是熟悉的长长廊道,与她初入山庄时所见并无二致。
可物是人非,心境早已翻天覆地,再无半分往日波澜。
她面色木然,如同提线木偶般跟随着引路的侍从,穿过草木葱茏的庭院,最终在一道垂花门前停下。
“前面便是唐家贵人暂居的院落了。”
那侍从停下脚步,躬身向她行了一礼:“小的身份低微,不便入内,还请姑娘自行前往。”
沈卿云缓缓抬眸,视线对上了守在两侧的数名黑衣人。
他们皆以玄色面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身形如铁塔般肃立,无声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奇异的是,那些人似乎认得她。
并未有任何盘查询问,为首那人只是微微侧身向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地方依稀还能辨出几分神剑山庄旧日的风骨,内里却早已被另一种气象彻底侵蚀。
目光所及,尽是身着流光锦缎、仪态娴静的婢女。
见她步入,她们无声颔首,纤纤素手轻抬,为她撩起门扉前那一道道以细密珍珠缀饰的华美帘幕。珠光温润,流转间尽显奢贵。
一应陈设,无不透着与山庄原本质朴大气格格不入的精致与奢靡,就连迎面而来的空气里,都浮动着清冽浑厚的瑞脑香气。
沈卿云步履未顿,径直向内。一道镶嵌着繁复螺钿的华贵屏风隔绝了视线,其后有低语声隐约传来。
那声音不高,模糊难辨具体词句,却自带一种久居人上的从容气度,与她周身所感的这片浮华冰冷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沈卿云的脚步倏然钉在原地。
屏风之后,另一道她熟悉得刻入骨髓的嗓音响起,吐出的字句却冰冷陌生得令人胆寒。
“父亲,我蜀州唐家是何等门第,岂会当真迎娶一个毫无根基的乡野医女?”
“至多……不过是置于外宅,充作侍妾罢了。”
“总归她性子温顺,又极易拿捏,留在身边,倒也并非全无用处。”
那语调里透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轻蔑与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而非一个曾与他耳鬓厮磨,倾心相待的爱人。
沈卿云只觉着有股荒谬至极的酸楚直冲喉头,几乎要化作一声凄厉的惨笑。
可她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连扯动一下嘴角的力气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麻木。
镜花水月,绝非正缘。
昔日兄长胡绥的劝诫言犹在耳,字字锥心。
原来,从头至尾,被玩弄于股掌里的,真的只有她一人。
沈卿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牵动着如同灌铅的双腿,竭力想要转身逃离这令她尊严尽碎的是非之地。
然而,仓促间却带动了那道缀满珍珠的华美帘幕。
霎时,珠帘碰撞,发出一阵急促而清越的脆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奢华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谁在外头?”
屏风后那散漫的语调骤然一厉,高声喝问随之而起。
几乎是同时,一道巨大的力道自身后袭来,毫不留情地攥住了她的手臂,那强硬的钳制,瞬间断绝了她所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