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汁初沸时,泛起蟹眼泡,甜香弥漫。待得三沸三滤,汁液渐稠,色如琥珀。她命绣橘撤去明火,只余灶中暗炭缓缓煨着。
孟临渊将勺沿提起一线糖浆,对光细看挂丝成色。勺中金液垂落如缕,遇风即凝成晶莹薄片
忽听“嗤”的一声轻响,锅中糖液骤然转深。她蹙眉急撤柴薪,却已迟了。
边缘泛起细密焦沫,苦气刺鼻。
孟临渊:。。。。。。
绣橘跺脚叹道:“偏是这时辰起风!”
孟临渊沉思了一会,改用木炭吸附杂质,却因炭末细碎,混入糖中,反更污浊。
她又结合此间物料特性,重新调整火候、滤材顺序与吸附之法。
结果分明眼看要成,却不知怎的透出苦味。
孟临渊望着那三盆失败的糖,默然不语。见她微微皱眉,绣橘也安慰道,“这法子虽是写出来了,但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照着做成功过,许是唬人的。”
孟临渊摇摇头,“法子肯定不能照搬全收,再改改看吧。”
第四次,她更加耐心。糖液熬得恰到好处,以细棉布初滤,再以多层细纱夹裹精制木炭缓缓渗滤那糖汁。所得清液澄澈透明,再以文火慢熬,小心搅动,直至起沙结晶。
熄火冷却后,但见陶罐底部,积了厚厚一层细沙般的颗粒,色如新雪,质若凝霜。
绣橘凑近一看,惊道:“这、这是糖?怎地这般白?”
孟临渊唇角一勾,成了。
她命人将这批糖细细收好,装入小巧的白瓷罐中,以红绸封口。
绣橘不解:“姑娘这是要送人?”
孟临渊望向城西方向:“我要送致仕的陈阁老。”
青陵城外三十里,有一处止园,乃当朝致仕的陈阁老颐养天年之所。陈阁老历经三朝,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虽已致仕,余威犹存。
最重要的是,他爱惜名声,早早的退离朝堂,晚年尤重乡梓福祉,常捐资修路铺桥。且他子孙虽有为官者,却无人敢在经商,正缺一项稳妥长久的产业庇荫后代。
绣橘手中捻着帕子,眉间微蹙,迟疑道:“这方子……难道就这般白白与他不成?如今白白送人,倒教人舍不得。”
这糖利润千金,还不如留在手里。
“是啊。”孟临渊淡漠道,“不过谁让我们寻求庇护呢,现在是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之上。有人愿意要这方子而庇护我们,就该烧高香了。”
然而,阁老之门,岂是易入?
孟临渊几经周折,通过绸缎庄一位老主顾的引荐,先见到了徐阁老身边一位说得上话的僮仆,姓赵。
算不上贴身的,所以也算好引荐。
赵金初时见孟临渊一介女流,并未十分在意,只例行公事般收了礼物。
直至孟临渊当面将那一小匣白糖奉上,他见盛着的白糖,莹白剔透宛若碎玉,不由一怔。他捏起一撮白糖对着光细看,眼中精光闪动:“这般成色,竟比宫中的糖霜还纯粹。”
这糖绝非寻常糖蜜可比。
孟临渊观其神色,方缓声道:“此物于民生饮食、医药炮制,乃至朝廷贡奉,皆有大用。小女子机缘偶得,愿献与阁老,或能惠及一方。只是……独木难支,恐负天赐。”
又将几匹丝绸推至他面前:“近日天热,这料子触体生凉,拿去裁件夏衫正相宜。”
赵金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这白糖背后的巨大利益,也听出了孟临渊的言外之意——她寻求庇护,并愿以利相酬。
他沉吟片刻。他在陈府算不上得脸,又终究是奴仆身份。若能促成此事,为陈家觅得此等稳赚不赔的良机,于他而言,亦是大功一件,或许能惠及子孙。
风险固然有,但这女子气度从容,所献之物又确实惊人。值得一搏。
赵金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将白糖呈与陈阁老。他并未多言,只道:“此乃城中一奇女子所制,其物精洁,其心赤诚,似有隐情欲禀阁老。”
陈阁老初时并未上心,拈起些许白糖看了,又尝了尝,神色渐渐凝重。他宦海沉浮数十载,见识广博,立刻意识到此物非同小可。
“唤她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