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杉,”岑桉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给婶子钱。”
“啊?哦,哦!对对婶子,我们吃饭应该付钱的,之前忘了这茬了,真对不住啊。”程杉从杂乱的背包内层翻出钱包掏现金。
“啧,要啥钱啊,来的就是客,俺去给你们做饭,不要钱。”荀叔远拦住了程杉给钱的手,王春花一把把钱抽了出来:“你不要我要,我还得给耀耀攒钱呢。”
“老头不让他上学,你攒钱有啥用啊。”
“你甭管,等以后村门开了,我砸锅卖铁也得送耀耀上学,上了学才有出息。”
岑桉暗暗叹了口气。
她说:“婶子,别忙活了,随便给我个馒头什么的就行,我赶时间。”
*
“姐,你赶什么时间啊?”
程杉一口馒头一口酱菜,很快就把自己喂了个饱,反倒是肚子咕噜响的岑桉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两人饭后谢过王春花就上了路,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索道下的丛木溪流旁。程杉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到底有啥可赶的。
“时间紧,任务重。”岑桉活动了下手脚,照旧捡了根树枝划破手心,“你就跟着我,一步也不准走远。”
“得嘞,小弟遵命。”程杉应得相当流畅。
他自个儿都不知道为啥,好像已经成习惯了。
岑桉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棵有问题的树,召唤经幡,插竿,扔叶,燃火,破雾,一套流程行云流水,连出场机会都没给王春花。岑桉直接省去了同她交流的过程,拉着程杉一路火花带闪电,径直奔向缆车乘车点。
先前还是耽误了些时间,何绣娟和荀大正老两口已经完工走人了,只余下泥泞的脚印,和索道链上明显的泥灰。岑桉想,她那次高空坠亡大概率是做了替死鬼,泥沼神就是通过这道泥控制索道断裂、导致缆车坠落的。
她掏出湿巾把泥灰抹去,仔细检查过没有疏漏,便推着程杉上缆车。
“上车干啥啊,你要带我去哪儿,不拯救世界了吗?”程杉问。
“你姐我该干的都干完了,现在就剩下保你的小命了。”岑桉瞪他一眼,“别磨蹭,快上车。”
已知泥沼神要举办祭神仪式,需要程杉从缆车坠落到契阵,才能完成祂的计谋。
眼下岑桉毁了泥沼神的阵法,又破坏了索道的断裂契机,只要再把程杉送上雪山,让他在经幡的庇护下安然度过明天,这事儿就算成了。
应该,是这样吧。
岑桉想了又想,觉得逻辑链十分通畅,便把程杉塞上了缆车,自己也坐了上去,正要关上缆车车厢门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劳驾,请稍等。”
她蓦然回首,对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还穿着上次的黑衫,神色漠然,一双眼深不见底,没有波澜,没有温度,仿佛是个没有欲求的空壳。
程杉只看了一眼就打了个寒战:“好冷,哥们怎么一次比一次冷啊,吃冰块了?”
荀昼生也没反应,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你好,麻烦往里腾一个位置,谢谢。”
程杉默默地挪到了对面最里的座位上,把老姐身边的位置留给了他,结果这男的丝毫不知好歹,居然坐到了他身边。
程杉气得瞪着眼瞅他:干嘛!不想追我姐了?
荀昼生没看懂,但岑桉看懂了。
她伸手叩了一下程杉的脑门,当着荀昼生的面,又过了一遍安全检查和设备操控的流程,擦拭掉表面肉眼可见的尘土,甭管是不是泥,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确认完毕才拉上了车门。
岑桉坐稳时,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程杉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她也有心思仔细打量起荀昼生。自从意识到双向逆向循环这件事后,岑桉才发现原来他身上处处有痕迹,就像程杉说的,他一次比一次冷,就像一汪慢慢封冻起来的潭水,此刻任风吹雨打也不为所动。
她想起荀昼生的父母。
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那场雪崩,也不知道当他把泥沼神、雪崩和那场许愿联系在一起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她只能看到,眼前这个人连点人气都没有。
他客客气气地同姐弟两人打了招呼,聊了两句天气,仿佛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也许并不是仿佛,这就是他眼中的初见。
他温和又疏远,像是遥不可及的雪山,宽宏地站在世人身侧,却不会与任何一个具体的人产生密切联系。岑桉这样想着,忽然有些想笑,她很难想象他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模样,尽管他已经同她互通了心意。
多么大的工程,她居然有捂热一座雪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