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葳蕤再度睁眼时,刺目的白炽灯光扎得眼睛生疼。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又是这间熟悉的病房。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那个红着眼眶、颤抖着问她“疼不疼”的少年守在床边。
坐在床沿的周静好被她突然的动静惊得猛然抬头。
林葳蕤不顾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硬生生撑起身子,输液针头被扯脱,她死死攥住好友的衣袖,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池渝呢?。。。他。。。他活着是不是?”
周静好望见她醒来瞬间红了眼眶,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带你去看他。”她抹着泪扶起轮椅,“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晚就。。。”
“他没进ICU就好。。。没进ICU就没事。。。”林葳蕤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扯动了脸上狰狞的伤口。
余光瞥见窗玻璃倒影的刹那,她呼吸一滞——那里面映着一张支离破碎的脸,皮肤被火焰灼烧后的伤疤触目惊心,几处严重处包裹着绷带。
但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轮椅碾过走廊,周静好突然刹住——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林葳蕤看见一具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躯体,像一尊石膏像,静静躺在仪器环绕的病床上。
心电监护仪冰冷的“滴滴”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那条起伏的绿色线条微弱却固执地跳动着,像是与死神拉锯。
池渝被惨白的纱布包裹的全身,只露出一张干裂的唇。那些绷带下掩盖着怎样触目惊心的伤口,林葳蕤甚至不敢想象。
监护屏上的数字不断闪烁——心率45,血氧89,他在生死线上摇摇欲坠。
她踉跄着跪倒在病床边,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只敢轻轻触碰氧气面罩的边缘。
“池渝。。。”她哽咽着凑近他耳边,声音又轻又支离破碎“你疼不疼啊…”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生命线忽然起伏得剧烈些许,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池渝的嘴唇微微颤动,林葳蕤慌忙俯身,将耳朵贴近他龟裂的唇瓣。
"葳蕤。。。是你吗。。。"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林葳蕤的心脏。她怔怔望着病床上的人形纱布,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永远意气风发的少年,原来也会脆弱得像风中残烛。
泪水终于决堤,混着血水滚落。脸上的灼伤痛得钻心,却不及心头万分之一。
“是我。。。”她颤抖着握住他缠满纱布的手,又触电般松开,“池渝。。。你再撑一撑好不好?”
她的话音最后破碎且颤抖:“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
“我们。。。该道别了。”纱布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窝处渐渐洇开深色水痕。
“胡说!”她带着哭腔喊道,“池渝…你再坚持一下,撑过去这道坎,我们的未来会好起来的,真的会好起来的…”
池渝忽然摸索着伸向自己的眼部绷带,“如果可以,我想再最后看我们葳蕤一眼。”
可摸到深陷下去的眼时,他苦笑了一声。
“果然。。。看不见了啊。”
他缓了缓用牙齿咬住右手的纱布边缘,一点一点扯开。林葳蕤看见他焦黑的手指在颤抖,每解开一圈都像在撕开自己的皮肉。
随后他抬起斑驳的手掌,精准地,像无数个曾经一样,抚上她的脸颊。
两人同时瑟缩了一下——好疼。
手疼,脸疼,心也好疼。
“你的脸。。。”池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上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对不起。。。最后还是让你受苦了。”
林葳蕤将那只可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我活着,你也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啊。。。”池渝的指尖轻轻描摹她的五官,生怕弄疼了她,又仿佛在雕刻最后的记忆,“失明其实也挺好的…。我再也看不见这些伤痕了,否则我可能会心痛痛死。”
窗外的夕阳在他空洞的眼窝投下最后一缕光芒。
“而且啊,你会永远在我的记忆里。。。葳蕤生香。”
池渝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头。
“与你相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林葳蕤握紧他的手,埋头在他的手心呜咽。
“爱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他的声音从哽咽,越来越微弱,再到最后戛然而止,他缓缓垂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