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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乩夜下（第1页）

徐舅父上前点燃香案上的三炷降真香，密闭的空间立即弥散开一股馥郁的香气。他将古籍奉于香案后侧，黄幡之前，视作神位。随即双手合十，垂首闭目，口中诵念着含糊不清的咒文。诵毕，他神色严肃，沉声道：

“焚香拜请，天地洞开。

以血为引，文灵将临。”

说罢，他率先朝香案深深一揖，孔之其连忙依样效仿。

紧接着，徐舅父竟低头咬破自己左手食指指尖，将几滴血珠滴进铺满香灰的乩盘之中。血珠迅速被香灰吸收，只留下几点暗色印迹。

“之其！”徐舅父低喝。

孔之其面露犹豫，指尖刚要凑到唇边，沈遇的声音适时响起：“扶乩之仪，贵在诚心。香灰性阴，槐木聚阴，再以生人精血为引……怕是有些不妥啊。”

徐舅父抬头瞥了一眼沈遇，语带不满：“沈小兄弟，你只需做好记录之责！仪式成败，皆由徐某一力承担！”

他又对孔之其厉色道：“你惧了，心不诚，以血为引也无用，罢了！”

孔之其虽被舅父喝斥，却也悄悄松了口气，方才听沈遇点破仪式的古怪之处，他心里早就打了鼓，说不怕那肯定是假话。

“摒除杂念！”徐舅父再度低斥。

孔之其立刻回过神来，与徐舅父对面而立，各执乩笔一端。二人闭目凝神，沈遇则拿起纸笔，静立一旁。

子时正刻已到。

“弟子徐康，焚香沥血，恭请先灵圣尊降临示下！”徐舅父的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

屋内一片寂静，呼吸声可闻。徐舅父与孔之其保持闭目握笔姿势良久，就在二人渐觉手臂僵硬之时，门窗紧闭的屋内凭空袭来一股冷风，烛火被吹的忽明忽暗，黄幡兀自飘动。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只觉手中的乩笔忽得一沉，孔之其倒抽一口冷气，手指一抖，险些将乩笔甩脱。

徐舅父强抑激动，颤声问：“何方尊神驾临？”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乩笔在香灰上缓缓划动起来。

沈遇立于桌右，执笔蘸墨，在素纸上记录并诵于徐舅父与孔之其听：“问，何方尊神驾临？答，哀。”

徐舅父喉结滚动，额角渗出冷汗，却更显狂热：“请……请灵尊指点迷津！”

敢问灵尊，朱子注《论语·为政》“君子不器”曰：“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君子之道，无所不适，故不器。”又注《学而》“君子务本”曰：“本立而道生。”若“君子不器”是“道无所不适”，何以需先“务本”？二者是否相悖？

乩笔忽然提速，香灰上字迹连贯浮现，沈遇笔尖不停，一一记录。

答曰：不相悖。“务本”是立道之基，“不器”是行道之境；无本则道如浮萍，有本而拘于器则道难周延，先立本而后达不器，乃君子进德之阶。

……

徐舅父接连抛出数道科考难题，“哀”皆对答如流。

最后一笔落下，乩笔兀自向上一弹。

徐舅父与孔之其如遭雷击，同时撒手后退数步，险些瘫倒在地。二人面色煞白，冷汗浸透了衣襟，胸膛剧烈起伏，半晌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