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筠回身朝她促狭一笑,而后故作惊讶道:“我什么也没说呀!小七妹,难不成你的耳朵也坏掉了?”说着就要来抓她的耳朵,摆弄瞧一瞧。
雀舌带着董郎中亲开的药膳也来过几次,有一日与陶青筠在罗府前碰个正着,雀舌正想着行礼,陶青筠看也没看她,鼻孔朝天地大步离去。
秦惟熙在府中静静地待了半月有余,当日留下的刀伤已经开始结痂脱落,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这期间木童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罗远与宋子今也没能寻得他的踪迹。
这日晌午,小荷捧了一匣子自称是她师父特制的祛疤药交给奉画,秦惟熙见她已来罗府多日,且她已恢复康健,便让璞娘为她做了一些江南的甜点带回去,体面送走了小荷。小荷方离去跨出府门,便与坤宁宫的掌事姑姑清湃擦肩而过。
清湃回眸朝小荷的背影一望,只言当日之事后宫骤闻,皇后娘娘险些晕了过去,听闻她无大碍且公主腿上近日来也有所好转,悬着的心才重归于安。今日来罗府,是朝中诸事以平,陛下繁忙中得以脱身,想在坤宁和他们这几个孩子吃一席平凡的家饭。
秦惟熙面带微笑看着清湃,她记得,那日初进宫见过陶皇后,当日她也曾这般所言。只不过后来高健及武定侯府一事,今帝一直以来龙体抱恙。
昨日阿兄散值归家与她说起户部侍郎周全周大人,当时罗聆受今帝召见正要离开,出了殿门,廊庑下遇见了周全。二人点头问好,周全笑的一脸和气,却听身后的陈桂贻对周全道:“诸事赶到了一块,陛下这会儿正在批阅奏折,劳烦周大人再等等。”
阿兄说,这十年间,今帝从未有一刻这般晾着周大人。
周全笑着站在房檐下,从红日高悬的晌午到日落西山,栖鸟在头顶飞过了一茬又一茬,今帝才搁笔停阅想起了他。
她一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
清湃满眼担忧,问她:“姑娘可是还没好利索?”
秦惟熙摆手:“年幼时陛下于与娘娘带民女极好,若非朝事繁忙,民女理应初回京城便去面见圣上。”
出了这档事,奉画一心想陪同她入宫,却记得当初回京前的承诺,看着她欲言又止。就如祖父当年所言,那深似海的天家,有何好去的。她有心留住璞娘与奉画作伴,这一次璞娘却执意要与她一同入宫。但秦惟熙说即是家宴,阿兄一定会在,让她不必担心。
秦惟熙是在坤宁宫外遇见的姜元馥,她的面色算不得很好,大抵是大病初愈,双腿有疾且那日受了伤,近日出入后宫皆由宫娥搀扶着。
她看着姜元馥单薄的背影,开口唤道:“六姐。”
姜元馥转过身来,见是她,苍白的容颜上勉强笑了笑:“八妹妹,你来了。”
秦惟熙点头,将手拿的一巴掌大的香樟木盒递给她身旁的紫姝,并道:“可好些了?这是前些日子娘娘送来的锦缎,如今我不讲究吃穿,快要到夏日了,拿来给你做一副护膝正好。”
姜元馥抿了抿唇,笑意比起放才多了一分:“多谢。”
坤宁宫内,康乐帝正与褚夜宁在棋局上对弈,陶青筠在一旁站立,手中摇着折扇观棋。姜元珺则与罗聆在一侧静坐喝茶。棋逢对手,不相上下,褚夜宁一手执着黑子,面上云淡风轻。而康乐帝神色略显凝重。
饭桌上传来美食的香气,褚夜宁正要在吃他一子,康乐帝忽地一推棋盘,哈哈笑道:“今日这盘棋若继续下下去,可要天黑了。孩子们,快来吃饭。”他先一步入座,而后是陶皇后,再是他们这些长辈口中所谓的“孩子”请安毕,再一一入座。
康乐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与陶皇后打趣:“朕有些不敢认了,但是这么仔细一看,朕还以为见到了少年云川。嗯,这一双眸子不太像,若说哪里像呢?阿凝,你来看看。说起来,云川他也最是像朕。”他对着身旁的陶皇后说。
秦惟熙目无波澜地含着笑。
八岁前她见到的今帝,笑容和蔼,与父兄友弟恭,每当看到她们这些小辈们也满是关爱。且身体硬朗,精力旺盛。而八岁后,在一别多年后的十八岁这一年,她所见到的今帝,恍若一夕间变成了一满面沧桑的老者,两鬓斑白,比罗家阿父看着还要老上许多年岁。
不同于幼年时她所见到的先帝,无论任何都是不怒自威,哪怕是在那个季春时节的午后,他已垂垂老矣。
她站在这四方天地,有一刻竟极其迫切地想抛却所有,一溜烟儿地跑回秦家老宅去看一看,看看而今的父亲是何模样,也是否如同他出生入死的挚友一般,两鬓斑白,亦或者儿孙满堂,子女幸福,夫妻和睦,还如同当年一般整个人充满着朝气。
但秦家什么都没有了。
陶皇后笑道:“依臣妾看像乔筝,这一举一动都像。还有些像。。。。。。”
一侧的姜元珺忽然道:“是像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