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萧低笑一声,烛光摇曳间,她秀美的脸庞被分割成明暗两半,平日里温顺的模样褪去,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在跳动的光影中渐渐显露。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这世间本就是一座巨大的草台班子,他们能掌陈府的权,你为何不能?”
方水瑶心头猛地一跳。她从未敢有过这般念头,更何况在陈府多年谨小慎微,早已磨平了棱角,养出了怯懦性子,如何能担起“管家”的重任?
“我……我先回去了,晚萧你也早些歇息!”
她再不敢多留,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余晚萧的住处。
逃回房内,她却一夜未眠。有些事一旦开了个口,便会像是种子一样落地生根。
………
余晚萧在枕边翻找时,竟发现了一支玉簪。那簪子的簪身是银所制成,而花骨朵儿是上好的碧玉所制,雕成合欢花的模样,虽不算精工细作,却也能看出几分用心。
她从未买过这般玉簪,问过陈竹宜,对方亦说不知。思来想去,很有可能是赵长亭不小心落在这儿的,得找个时日问个究竟。
临出门时,方水瑶亲自送她们至府门,还往她们手中塞了些精致糕点。见陈竹宜神色郁郁,方水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宜姐儿这是怎么了?怎的一脸不开心?”
陈竹宜苦笑着摇头,声音轻得像叹:“祖母给我物色了一户人家,那男子……已打死过两任发妻,如今已是二十五岁了。祖母想让我过去给他当妾。”
陈竹宜今年已十七岁。寻常女子及笄后便会议亲出嫁,她拖到这个年纪,外头早已有人暗地叫她“老姑娘”。老夫人许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才急着为她张罗婚事,还在她面前把那男子夸得天花乱坠,为的就是早日把她嫁出去。她虽拒绝了一次,但迟早有拒绝不了的那日。
方水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望着陈竹宜沉闷的侧脸,自己心里也跟着揪得慌。
难道真要让这般好的宜姐儿,给一个连杀两任发妻的恶人当妾室吗?
前几日,她还特意去庙里为陈竹宜求了姻缘符,盼着她能寻个良人,可老天爷,竟似没听到她的祈求一般。
恍惚间,陈竹宜曾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好姻缘是谋来的,不是求来的。”
余晚萧抵达文澜书苑,才知晓赵长亭今日又未前来。他本就时常旷学,如今夫子也懒得再置喙,只当看不见。
越莺倒比往日上心许多,但凡余晚萧在书苑,她必会按时到场。虽偶有装模作样之态,却也真听进去不少内容。从前只觉枯燥的诗文,如今听来竟也不算乏味。
只是她素来不是勤勉的性子,课上听听便罢,课后断无温书的道理。刚一下学,便拉着余晚萧,央她同去宫中挑选生辰宴那日要穿的衣饰与首饰。
余晚萧前世曾去过故宫,眼前这皇宫与故宫模样相差无几,红墙金瓦映着日光,屋檐小兽耀武扬威,青石板路光洁平整,带刀的侍卫随处可见,宫女太监们皆垂首敛目、谨言慎行,见了越莺,更是自觉退到两侧,让出一条通路。
越莺对皇宫熟稔无比,从前没有这般亲密的友人,如今有了,恨不能将从前经历一股脑儿地倒出来。她一路上兴致勃勃地指着各处,说哪棵树她曾爬过,哪个墙角她曾钻过,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余晚萧耐心听着,丝毫不觉得无趣,不时被她的趣事逗得轻笑。
忽有一列宫女从身侧经过,余晚萧脚步骤然一顿,猛地回过头去看,但只看到宫女们低着头匆匆走过的背影,不一会儿便消失了。
越莺也跟着停下,满脸疑惑:“晚萧,你瞧什么呢?”
余晚萧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面容,让她心头阵阵发寒。被越莺握住的手不自觉收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雀儿,这宫里……可有一个名叫向笙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