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知道麦格是对的,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他整理了。他试图找到别的推脱的理由,但他的脑子模模糊糊地想起的却是一些久远的回忆。
在他还是个学生时,麦格在课堂上对他投来的赞许的颜色,以及麦格对他在接近黑暗的道路上狂奔时越来越失望的神情。
那时候他从不在意这些目光,甚至把它们当成为了成功理所当然应该承受的误解。可现在回头看,他分得出其中掺杂的是恨铁不成钢,是老师看着学生沉入深渊却无能为力的痛。年轻时的他被野心蒙蔽了双眼,成为双面间谍后,他自知已经没有资格奢望除了黑暗以外的未来,于是他主动地闭上了眼睛。
而现在,任务已经结束了,突然直面这些他忽视已久的情感的斯内普有些不知所措。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麦格的声音响起,是斯内普印象里从未有过的温柔:“留下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家。”
这下,斯内普终于抬起头来。麦格的姿态非常放松,脸上甚至带着慈祥的笑意,斯内普恍惚间觉得此刻她特别像邓布利多。
斯内普突然意识到,这次他真的拥有了全部的选择。他做过很多其他的选择,选择的两端永远是沉重和痛苦的,邓布利多的性命,波特的性命,更多无辜的性命,他自己的性命,每个选择的背后都是两恶选其轻。
这次的选择背后没有惨重的后果,只有他自己。
家,真是个陌生的概念。斯内普的手指有些迟疑地摩挲着行李箱的边缘。
现在他能够理解四年前卢平离开霍格沃茨时的心情了,他几乎可以预见家长们的抗议信潮水般涌来——狼人和杀人犯,究竟哪个更难接受?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他把箱子有些用力地合上,像是要斩断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他慢慢站了起来。麦格肯定会和邓布利多一样为他辩护,这群相信爱和选择的傻子都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有多大的差别呢……拒绝留下的想法正像一把钝刀,在心口留下密密麻麻的疼痛。
然而,又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可以帮你把箱子拿回去。”
斯内普浑身都僵住了。
在他的身侧,塞涅尼向前走了一步,向他的箱子伸出手。
“我力气很大,你知道的。”
长到令人牙酸的沉默占据了这片空间。
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斯内普转过头来。
所有的思绪都飞到脑后了,斯内普积攒的对塞涅尼的无由来的恼火终于有了个出口,他的神情混杂着疲惫和不可理喻的愤怒,竟让以沉稳著称的麦格差点笑出声。
“不要碰我的东西。”斯内普一字一句地说。
塞涅尼眨了眨眼。然后,非常乖巧地,把双手背到身后。
“明白。”
麦格轻咳一声,不由得思索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这个女孩平日里总是举重若轻地绕开斯内普的坏脾气,她实在没想到,塞涅尼竟也能有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斯内普更恼火了。他“哐”地把箱子放下,咬着牙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让她知道在他面前抖机灵的后果。
可话还没出口,那股怒火却顺势把他这些天来的踌躇也一并烧了个干净。
可笑,他想——他居然会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风评犹豫要不要留下来。
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简直像个卢平。
于是他满腹怨气地提起自己的行李箱,怒气冲冲地走回了城堡——这一年注定会很漫长,他心想。
麦格揉着太阳穴,看着斯内普拎着箱子、一路咕哝着“多管闲事、多此一举……”,袍角飞扬着走远,他又有了往日让学生们闻风丧胆的大蝙蝠的模样。
这居然真的有用。
麦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你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事吧?”
“嗯。”刚刚巧妙地把斯内普的自我折磨引导成了无害怒气的塞涅尼微笑了一下。
“Miss——”麦格顿住了,对了,这个女孩还没有姓氏。
“塞涅尼。”她立刻答道,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尽量别把他惹到对你下恶咒。”
塞涅尼换上一副最乖巧、最无害的神情,点了点头。
麦格眯起眼睛。
“你不会打算把这当成习惯吧?”
塞涅尼缓慢地眨了下眼,笑得十分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