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吧,闭嘴。”
温祭支起腰肢湿淋淋地披上浴袍,正巧卧室里搁置的手机发出振动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他的特别关心只有一个,就是他妹妹。
应该是摇摇要回来了吧。
黑发青年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眼底细细密密的红血丝,有些神经质地弯起嘴角,模拟出平日里的微笑。
只是那微笑过于惊悚,以至于正常人都能看出他皮子底下隐含的癫狂和森然。
*
卧室门“砰”地一声合拢。
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温摇后背贴着卧室门喘息,扑通一下坐到了床边,兀自发着愣。
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错愕、惊讶还是隐隐约约地委屈。
她相信那并非养兄心中真实所想。但口不择言这种情况以往从未出现在自己哥哥身上。
从小到大,温祭都是最稳重、最平淡的那个。
母亲死后,是他将后事勉强妥善地处理,又在那些温家的律师和顾问手底下捞回一部分财产,带着温摇搬家去了贫民窟。
为了确保温摇能好好上学,他在高中成年后就提交了辍学申请,每天打好几份工连轴转,最艰难的时候甚至每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匆匆赶回家给温摇做完饭,就又要赶回奶茶店招待客人。
所以,这是你的不对,温摇。
她坐在床上定了定神,对自己如此说。
你不能因为哥哥一直替你分担责任,就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就该永远情绪稳定。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哥哥身体又不舒服,心情不好也是合理的。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总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就跟哥哥闹脾气。
——晚一点的时候,去哄哄温祭吧。
想到这里,温摇重新打起了精神,窸窸窣窣从包里拿出了恶神执意要让她借阅的那本旧书。
旧书被她用胶带细细捆扎好几圈,结实了不少。但由于年份太久,她实在不敢大开大合,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它摊放在电脑桌前。
内里那些密密麻麻、古怪奇异的文字满篇皆是,温摇对照着历史课上邕朝相关的文献和含义-解析,一点点慢吞吞地翻译。
这一翻译就是好几个小时。
目录上其他的内容来不及看,她只能先粗略地理解一下手录内与恶神有关的篇章。
所幸温摇似乎在这方面真的有什么天赋,对那些文字冥冥之中自有领会,越翻译越流畅。再加上在笔记内的标注和名词解释,也能将晦涩奇怪的内容翻译个八-九不离十。
三代府主,提到的密辛也大多不为尘世所知,但据手录内所言,后世天师府所知悉的过往背景,绝大多数都。
其中也包份和来历。
手录里清清楚楚地写,恶神是从天道规则内分离而降下人间的存在,是万鬼之域意志的概念体。
某些专有名词太奇怪,总而言之,祂本身似乎属于“规则”的一部分,从诞生起就没有“消解或死亡”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
在降临之初,供奉毋的并非不死门,而是
这一族群的祖先千年前曾受毋恩惠,得到了更为漫长的寿命和天赋。作为报答,他们甘愿成为恶神的代行人,世世代代侍奉于毋身侧。也正是祭司一族的牵线搭桥,毋才与尘世中的天师府有了接触。
毋需要人类的愿力作为能量保持秩序和自身稳定,天师府则想要除暴安良维护尘世和平。
两方很快达成契约。在契约里,天师府可以在“被允许”且“不得扰乱因果”的情况下,,通过祭司的仪式向祂许愿,借用祂的能力斩杀那些强大的妖魔。但每次许愿,毋都要收取相应的代价,寿命、运势或修为。诸如此类。
这样的契约维持了数百年,直至邕朝末期圣上无能,改朝换代的趋势不可避免。
乱世之中各个势力都妄图分一杯羹以此崭露头角,彼时的天师府已然式微,更急需朝廷支持巩固地位。当代天师府府主兼邕朝国师,这本手录的原作者徐闻设下仪式,向毋祈求结束尘世的战争。
这场空前绝后的许愿仪式很成功。三天后,对面外族的军队内部发生暴-乱,无数异族士兵受恶神蒙蔽自相残杀,一时间边关血流千里尸横遍野,解决了邕朝末期朝廷的燃眉之急。可如此罔顾人伦的屠杀同样受到了天道责罚——完成这场愿望的代价,是国运衰减十年。
这十年内,邕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灾。
大旱、洪水、雪灾。即便在史书上,这段过往也过于触目惊心。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易子而食,无数农民揭竿而起,造-反的军队打到了京城边缘。偌大的皇朝没有葬身于外族军队的铁骑下,却仅在十年后,就被势如破竹的起义军淹没。
为结束灾祸,天师府府主将恶神封入了以皇室遗骸焚烧而成的陶俑之内,用人间龙气削弱镇压恶神的邪气——彼时毋已然沾染屠杀尘世凡人的因果罪孽,元气大伤,负隅顽抗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