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想,真是糟糕啊。
此朝的国运就这样消耗殆尽,一切愿望都有代价,恶神选择了最极端的那个。
数年间的天灾人祸,王朝的百姓死了太多,多到是死去祭司的数百倍数千倍数万倍。
“但是这样的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布满符咒与法阵的天牢里,庞大的血红眼球里镌刻血月纹印,被数千道半透明的灵魂锁链囚困着。
徐闻遣散了身边下属,独自一人下到天牢深处,站在了恶神面前。
因为沾染了太多因果罪孽,毋终究得到了天道的惩罚。
无论缘由为何,三万活人在祂手中丧生,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无数神力被抽取填补鬼域和阳世的裂隙,自诞生以来恶神从未如此虚弱过。徐闻看见祂本体周身萦绕着嚎哭的冤魂,毋似乎懒得再怒吼和挣扎,听见人类天师说出这句话时,极轻微地嗤笑出声。
“意义?”祂说,“我不需要什么意义。”
“我只要血债血偿。”
“但你杀死再多人,你的祭司们都回不来了,”徐闻笑着指了指祂身上的锁链,“惩罚人类又有什么意义呢,是因为你的固执,她们才会丧生的。都是因为你。”
“她们的死都是因为你。”
“”
毋眯起眼睛看他——当然,这只是徐闻的感觉。恶神本体只是一团触-须粘稠液体裹挟的眼球与血月纹,压根没有表情这一说。
他以为祂会说什么话,但事实上,毋再没有多说什么。血色的眼瞳缓慢合拢,像是睡着了
规则的惩罚深重,这一次祂可能要修养个上百年甚至几千年。
见对方再没有什么回应,徐鼻子,眼底掠过一丝恼怒。
不过很快,
恶神现在已经是自己的阶下囚了。放眼前百年,有哪个天师能做到将毋收服成他是唯一的,,是开创历史的。
,一切已成定局。
三年后,起义军攻破了王城。
新的政权被建立起来,不过这并没有动摇天师府的根基。
相反,新的皇帝将他们毕恭毕敬地捧在高处,只为让天师府向大众宣布,崭新政权的建立是天命所至。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老旧的过去已经腐朽,现在创立的王朝才是正统。
徐闻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报酬是将城破时被斩首的、前任皇室成员的尸体交给他。
他用这些骨殖的灰烬与血肉炼制成镌刻满符咒的陶俑,这东西成了关押恶神的新囚笼。
对于一个高傲的神祇来说,龟缩于这种玩具一样的人偶中被当做法器使用绝对是奇耻大辱,徐闻想看见恶神失态的模样,也想看见祂暴怒的吼叫与绝望的嚎叫。
可被封存进陶俑里时,他只感觉到了恨意。
破天的恨意,无边的、浓稠的恨意,以至于连徐闻这种野心勃勃的人,都出现了一瞬的忌惮。毫无疑问,恶神一旦逃出封印,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血染整个天师府。
用最残忍的手段,最暴虐的刑罚,来报复无尽的折辱与仇恨。
可惜,没有人能抵抗住权势与力量的诱惑。
恶神陶俑是个极其好用的法器。
所有人都可以向祂许愿,毋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权力。无论代价多么邪异多么血腥,愿望总会实现。
而在不知第多少个愿望被实现时,徐闻更加惊喜地发现,他可以带着许愿者的尸体献祭,从而获得那些横死之人残存的寿数。
换句话说,成为恶神与人类交易的媒介,干涉他人的因果轮回,他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或许,那些祭司寿命漫长逾越百年,就是因为这个。
只不过前者是恶神自愿赠予,后者则是由他强行抢夺来的扭曲交易。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徐闻已经变老了。
死亡永远是阳世生命无法逾越的鸿沟,位置坐得越高,他就越恐惧死亡——不是因为死亡本身,而是因为生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