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以东的户部府衙本是寂静,户部尚书杨琏正伏于桌案翻着书册,听得府卫来禀,颇为诧异地放落书卷,起身欲去恭迎。
来者是礼部司乐,是最得陛下赏识的曲先生,虽未明来意,怎般都得款待。
杨琏命府婢上茶,随即端坐在堂中,便见那淡雅清隽之影徐步入堂。
随行来的,还有个明艳多姿的女子,应是近日被陛下赐婚旨的楚姑娘。
杨琏恭敬行揖,抬袖恭请二者入座而谈:“曲先生怎得空来户部,莫不是奉的陛下之命?”
随性晏然回礼,曲寒尽容色闲然,清雅而坐,谈笑自若地回着话:“曲某随处走走,便逛到了这儿,趁此来拜访杨大人。”
“皆闻先生近来一月日日与陛下弈棋,杨某还以为是陛下命先生来的,”原非奉命而来,杨琏暗自捏了把汗,释然道起这清茶来,“此茶乃府中最是上等的碧螺春,先生请。”
公子从然抿了口茶,随之淡然望向一旁的姝色,似将后续之语交由她说。
“想必这女子便是楚姑娘吧?”户部尚书不知所以然,瞧着曲先生时不时地观望,便转话语到她身上,“这几日宫里头的传言,杨某也略知一二。”
周围伺候的侍婢着实多了些,楚轻罗婉声开口,别有深意地道落一语:“有一故人托小女向大人带几句话,旁人恐是无法听的。”
杨琏闻言,忽地蹙起眉来,面色略为凝肃,会意般遣退了府衙内的奴才。
未想今日前来寻人的并非是曲先生,而是这素未蒙面的楚氏姑娘。
见侍从退去,堂内只留有二人,她缓步走上前,从衣袖取出信函,放至案几上。
“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一个名唤如梦的青楼姑娘。”
一听此名,杨琏蓦地一颤,原本逢迎作笑的面容充斥着错愕。
心底似已将那一人埋于最深处,再被谈及时,唯剩唏嘘与怅惘。
“妓子见惯了前去青楼寻乐的男子,本该无情无念……*”楚轻罗平静而语,浅淡地道出如梦昔日的遭遇,不禁敛下眼睫,“可如梦偏就对杨大人妄动了情念。”
“只可惜阴差阳错,她却被九殿下盯了上,强行被带回凌宁殿。”
“小女曾作为殿下侍妾半年之久,有幸结识如梦,她托我将一信一珠钗交于大人,让大人此后勿念。”
语毕,她再拿出那支珠钗,柔缓地放于书信旁,又坐回原处。
那信件被轻盈一展,信中写满了思念与柔情,以及求而不得的遗憾。
一字字映入眼帘,杨琏默然而望,执着宣纸的双手逐渐颤抖。
望尽最后一句,目光停至“如梦”之名上,杨琏缄默良晌。
一合书信,抬眸时,人已红了眼眶。
他阖目而思,往昔相见的每一幕窜入思绪里,许久颤声问道:“她……过得如何?”
“如梦日夜受着酷刑,痛不欲生,未得过片刻安宁……”丹唇微动,轻道起话中女子所受之苦,楚轻罗于此一滞,淡漠语声中终是掺了些悲凉。
“她已在两月前殒没了。”
府堂陷入几瞬的死寂。
随后有抽咽声隐隐传来,声声泣血,悲从中来,皆化作无尽哀恸。
无人会得知,此时啼哭得若孩童般的男子,竟是当朝户部尚书。
“她的失,垂眸抹着清泪,良久哽咽道,“不该的……”
见其如此哀切,她柔声再道,对此感慨不已:“杨大人重情重义,当初定是想纳如梦为妾。”
“九殿下想要的人,何人敢争……”
地发颤,杨琏猛地握拳砸于桌案,通红的双目尤显不甘。
“也唯有先生能得偿所愿,能拢得圣心。”再望面前这位从殿下手中夺人的先生,他心生敬佩,恨只恨自己未有先生那般的本事能博得圣宠。
楚轻罗低声忽问,柔婉的桃颜变得沉冷:“
话里话外指向的皆是大宁九皇子,她试探地望,暂且不明这尚书大人可
然眼前身着朝服的男子诧然相望,毕竟所语是陛下最为器重的皇子,与其作对,是自寻死路。
心下藏匿的恨意翻涌而出,她沉声问着,故作愤恨那世道不公:“九殿下生性横暴,收敛民财,残害女子。他不该受到罪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