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之踏入,周身刻意驱散过酒气,唯余面颊上薄薄一层醉意熏染的红晕。他眸色却清亮,目光灼灼穿透红烛光影,直勾勾落在扇后的人影上。
指尖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他抬手极轻地取下那柄碍事的团扇。怀抱便将她全然笼罩,喉间溢出满足的喟叹:“终于,终于,你是我的了。”
姜喻周身依旧萦绕着那股安抚人心的馨香,只是今日,香气里混入了些许胭脂水粉的气息,以及……一丝被掩盖到若有似无的药味。
只当是她整日泡在丹房,未曾深想。
沈安之捧起她的脸颊,眷恋地看清她的面容,缱绻至极地在眉心落下一吻。
触手的凉意让沈安之禁不住关切地蹙眉,捧在手心紧盯她,“怎么看起来这么疲倦?手也这样冷?”
“大抵是起太早了。”姜喻抬眸看向沈安之的虚影,嗓音喑哑着有气无力。
深知沈安之敏锐的洞察力,她佯装出困倦模样,掩口打了哈欠,顺势把话题岔开,“我们该喝合衾酒了。”
“好。”沈安之期待地眸光微闪,合衾酒杯置于案上,他拿起轻笑着递给她。
姜喻接过,眸光闪了闪,手臂环绕,仰头将象征永结同心的醇酒一饮而尽。
气息拂面,心知沈安之总算喝下去,七上八下的心稳住了。
姜喻喉头微哽,扬唇凑近在他肩胛骨靠了靠,小声道:“我好饿,可不可以去替我取些糕点来?”
“好,等着我。”沈安之看着她撒娇似的面容,心中微动,转身依恋地一步三回头,不舍错过她的每一个笑颜,忍不住再道:“等着我。”
“好啊,快去吧。”姜喻笑盈盈地托腮低声应着,掩盖住支撑不住身形。
直至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姜喻强撑的身形一软,恍然间已从椅子上直愣愣地摔倒在地。
一滴、两滴……
嫣红溅落在地,化作一朵朵惊心的“梅”。
姜喻弯腰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捂住唇,呛咳着却再也压制不住喉头的液体,粘稠温热自指缝间溢出。
沈安之,我给你一个“家”,我也要回家去了。
眼前摇曳的烛火模糊、黯淡,姜喻最后的一丝生机抽离,眼前蓦然发黑,失去知觉,彻底陷入长久的黑暗。
*
另一边,沈安之取上食盒,指腹在食盒边缘反复摩挲,泄露出几分深藏的、近
乎焦灼的渴盼。心底雀跃地按耐不住,时刻在脑海描摹着姜喻娇俏晃动的笑颜。
他仿佛能预见,她是否会嫣然一笑,拈起甜糕,像他梦里千百遍演练过的那样,抬起清亮妍丽的眸,低低地、软软地唤他一声——“相公”。
念头刚起,烫得沈安之耳根猝不及防地烧起来,嘴角抑不住地掀起,被自己想法取悦地脚步愈发轻快急促。
罢了罢了,知晓姜喻脸皮子向来薄,这一次他要一五一十告诉她梦境遇见的真相。她只需唤他一声“安之”,永远眸光有他一个人,足矣了。
走得踉跄地一步,窒息感猛地窜入心坎,心脏一阵阵地尖锐刺痛。
一股不好预感越发强烈。
沈安之还未掐诀猛地一怔,无形的力量自丹田涌起,那熟悉妖力陡然从他心口狰狞的旧疤溢出一丝,又于四肢百骸游走。
气息所到之处竟化作温润灵流,如春雨过境般流淌在全身的经脉之中,胸口翻搅的灼痛如潮水般离去。
“姜喻——”
沈安之吐出一口殷红,垂眸凝视掌心未干的血迹,喉间溢出嗤笑,眼前发黑,他单膝跪地咬破舌尖,看向前方难以置信:
“姜喻,你骗我!”
你说过永远不会骗我,你说过要等我回去……
门扉被狂奔而来的颤抖身形撞开,夜风裹着血腥气灌入。
满目朱红,可唯有地面的猩红和她嘴角溢出的血丝,最为刺眼。
沈安之呼吸窒住,目光猝然钉在地面的身影,瞳孔紧缩,如遭雷击般整个人僵在门槛处动弹不得。
失了魂似的扑近,喉间已有千言万语,指尖触到冰凉腕脉的刹那,尽数冻结悬停。
那里一片死寂。
巨大的恐慌攫紧得心脏刺痛,沈安之猛地将人狠狠捞进怀里,双臂勒紧,仿佛要将这具失了生气的身体揉进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