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听到他这么说,面上没什么别样的情绪。
仍是谦逊又自若,不卑不亢说:“叔父谬赞了,几位长兄皆是勇武过人,少年英才。”
谢持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这句话。
“只是,你实在太过大胆了些。”谢持说这话时,面上的笑容已然收起,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也严厉肃穆起来,“你可知道,私自招揽家兵触犯律法。”
谢庭训拱手行礼,说道:“侄女知道。”
谢持冷笑问:“知道你还做?你还顶着谢家的招牌,如此大张旗鼓地做?”
“这些人,都是百姓户籍。”谢庭训语调格外冷静,少女清冷的眸子像是泠泠流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光芒在流动,“既然不自卖为谢氏的家兵,就是闹到官府,当然不是谢氏犯法。”
听到这句话,谢持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反而,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既然你清楚,我便问问你。”谢持按住手里的书卷,站起身来,抽出书架上的律法书本,“既然是百姓户籍,又要租借谢氏的田地。不但要交谢氏的佃租,还要比家兵多交一份给朝廷的税款。时日一久,这些人或嫉妒家兵少交税款,主动自卖。或交不起两分钱,只能自卖,以求生路。”
“到那时候,他们只能自卖在谢氏门下。”
“你说,到彼时还算不算犯法?”
谢持每说一句话,语气就严厉更甚于上一句,到最后已经是劈头盖脸地质问下来。作为江州谢氏的家主,谢持周身积威颇重,落在谢庭训身上的目光如山岳般沉重。
谢庭训呼吸微微凝滞。
然而她并不惊慌,只是静静听着谢持的每一个字。
等到谢持问出最后一句话,从容应答。
“等不到那时了。”谢庭训面容有些苍白,但是乌黑的眼眸很平静,“那时天下已经彻底乱了,朝廷管不了这样的小事。”
她语调很轻,像是一片羽毛从空中飘落。
这里是江州的治郡,有桓刺史和袁氏坐镇,还是在京中如日中天的谢氏原籍。可纵然如此,路边仍旧满是流民,有抢一口洗锅水的贫民。
三江渡口,百舸争流。
贸易何其繁华,本该是最富饶的地方。
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从京都到江州这一路,谢庭训走的尚且是官道,路经的不少地方都已经是惨不忍睹。她能看到的,看不到的,全都已经在发生。
“包括抵押田地房产,律法也明令禁止。”
“叔父,我虽从前只在京城,但也可以猜出,这些曾也是被官府打压的吧?”
“到如今,桓氏袁氏大行此道。”
“便是我们谢氏将此摆到明面上来,他们也不好制止,不是么?”
谢庭训说话并不快,但是咬字清晰,字字句句温柔平静。说完这些,她看向握着律法册子的谢持,后者脸上早就没有了刚才的震怒。
反而显现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却又不像是高兴或者是欣慰。
“七娘,你果真很聪明。”谢持丢开了厚厚的一卷律法,坐了下去,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爱,“就和你的父母一样聪慧,难怪夫人这么……”
谢庭训微微垂眼,避开了谢持的视线。
“坐吧。”
“你写的这份东西,有几处纰漏。”
“我细细说给你听。”
谢庭训到底是闺阁少女,甚少在外行走,有些东西只能从书中得知。但是书里的东西却不一定准,换了个时间,换了个地点,或者什么都不换都有截然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