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质问,但是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和谭叙已正常的聊天一样。
“我没有骗过你,我只是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而已。”谭叙已紧了紧身上的毛毯,肩上一热,她惊觉身后的温阿姨竟然哭了。
她从没有看见过温阿姨落泪的样子,此刻那滴眼泪落在她肩上,出奇的滚烫。
此情此景,分不清到底是为什么落泪,只是温阿姨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辩解的力气。
“不要以为那次是给我打预防针,在知道你们关系之后我会很容易接受。不,我不是蠢货,我能接受自己的女儿是个同性恋,但是我不接受她同性恋的对象是从九岁开始一直辅导她功课相差十三岁的家庭教师!你们还联合起来欺骗我,曾经沾沾自喜你们的演技太过完美,以至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蠢货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谭建揭穿谭叙已的小小把戏,把两人看似平静稳定关系之下的溃烂掀开,一直都没有修补如初的关系更是糜烂发臭。
即使温浅筠在其中做出过很多努力也于事无补。
谭叙已不再信任自己的父亲,因为被丢下过,她内心的孤独是由温浅筠填补的。
谭叙已深吸一口气,发丝凌乱的贴在苍白的脸上,她无法抑制的浑身发抖,”你感到愤怒的原因,更多的是被欺骗了,对吗?”
“不,我不感到愤怒,我很平静,不是吗?谭叙已,你真令我失望。”谭建冷冷一笑,突然说,”或许你妈妈在天之灵,会祝福你们的。”
讽刺,充满讽刺意味的一句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将谭叙已和温浅筠一同指责谴责了个遍。
谭叙已,你辜负了你妈妈这么多年放弃自己的人生把你作为主旋律的期待。
温浅筠,你卑劣的辜负了朋友的信任。
午夜梦回之际,想起天上那个人,你们睡得着吗?
谭建走了,没有撕心累肺的争执,也没有失去理智的大吼大叫。
三言两语之间,没有一个人能体面的从这次会面中走出来,也没有一个赢家。
房门合上很久之后,房间里的两人依旧维持着原本的状态,似乎被按下了定格键。明明十分钟以前她们还那么亲密,眼中只有对方,藏在世界的小小角落里努力的爱着对方,爱让两颗心密不可分,可仅仅只是十分钟,恍若隔世,两人也没有办法走近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洁白的窗纱飘动,像两颗孤独无望的心起伏不定。
“把衣服穿上。”温浅筠先有了动作,给谭叙已拿了一套衣服,让她先换上。
白绸睡衣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温浅筠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水雾,却好似有如死气沉沉的潭水,颓败又破碎,连声音都听起来那么飘零。
都这样了,第一时间还是顾及着她。
谭叙已动了动唇,伸手拉住她的手,”温阿姨,对不起,我之前抱歉。”
谭叙已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那样难听的话缠绕在耳侧,谭叙已自己都无颜以对。
她替谭建感到很抱歉,但是同时又没资格说抱歉,因为确实是她把温阿姨家庭的具体情况告诉她爸的。
做了十年邻居都缄口不提的过往,隐藏得那么好,最后被谭叙已说了出去。
带了凉意的冷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中吹了进来,月光盈盈光照,温浅筠还是勉强的扯出一丝微笑,”没关系,我也不认为他说的是事实。只是我的父母比起爱我,更喜欢享受人生,这是她们的选择,不是我品性的原因。”
微笑里有着无比的凄凉,勉强又苦涩。
其实可以完全不用解释的,但是她还是强调了后半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很好,不被爱也不是自己原因,她不能再自我怀疑,因为小已那么坚定的爱着她,一遍遍说着爱她,她亲耳听到的,这才是事实,她是被爱的。
脑海中浮现着谭叙已说爱她的声音,这个声音由开始的细微到渐渐的震耳欲聋,完全盖过了谭建口无遮眼的羞辱,她渐渐松开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怜惜的撩开谭叙已眉骨凌乱的青丝,略微低哑的声音说,”或许你觉得心里不好受的话,可以向我解释,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看啊,明明温阿姨那么难受痛苦了,她还是温柔的抚平她眉间紧皱的弧度。
由此谭叙已才更加心痛,无法压抑过于心疼而产生的无措,她慌乱的逃避着视线,又忍不住望向那盛满世间最包容爱意的眼,”我是想让我爸更了解你一点,这样她或许就会理解,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因为想要以此让谭建了解一下温阿姨是怎样一个温柔有力量的人,她的好,是哪怕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忽视,她也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热爱生活,向往幸福,包容周围一切。
温阿姨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她值得被爱。
“好,没有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温浅筠很轻易就接受了谭叙已的歉意,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生她的气,只是有一点被小已背叛的受伤。
但是没有关系啊,小已又没有恶意,她只是试图让别人通过了解她来接受她们。
把问题想得简单是谭叙已这个年纪很常见的特性,温浅筠能理解。
“我”谭叙已还想说点什么,温浅筠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
温浅筠轻声重复着同样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这不是你的错,我会和你爸爸谈一谈,相信我,任何人的态度都不会影响我爱小已。”
所以,她在这一刻,还是坚定的要和谭叙已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