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期艾艾看着夏枯草,夏枯草的眼神却逐渐茫乱起来毫无焦点。
他爱夏淼的娘亲吗?
不爱,答案是否定的。
知晓了夏淼是他女儿后,他也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他思索了片刻,实在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儿提不起一丝爱意,他以为自己是不喜欢她的,甚至是讨厌她的,因为她的存在昭然若揭了自己年轻时候做过什么样的荒唐事。
可是他不愿看到她死,至于为什么他从未深究过,此刻看着那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瞳仁,面对她的质问他竟然答不上来。
如果说真的讨厌她,为什么不杀她取蛊救半夏?
如果说爱她,又怎么能忍心痛下杀手?
他自认为清清楚楚活的明明白白一辈子,却头一次面对一个人的眼神感到棘手起来。
这……就是血缘吗?
夏淼弯起唇角无声笑了,泪水簌簌而落,看着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神轻轻说了一句:“爹……我们……一起去死吧”
练武场横七竖八倒了许多陈列武器的木架子,其中一列就在她们身后,半人高的红缨枪笔直伸向天空,深黑色的枪尖泛着森冷的寒意,很快就涂抹上了一抹猩红。
“噗嗤——”
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剧痛让他回过神来,想要掰开死死扑在自己身上的夏淼却发现已经成不可张力之势倒了下去。
那枪尖在自己体内翻腾穿过五脏六腑戳出肚皮再刺入另一个人身体里,打磨的光滑的枪杆更成为了一种润滑剂,两个人随着架子的倒地,缓缓跌落在了尘埃里,死也不分离。
“娘……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夏淼唇角含着满足的笑意,缓缓阖上了眼睛。
“歆儿,坚持住!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高孝瓘抬脚踹开房间,将人平放在了榻上,对着紧随其后的老鸨等人大吼。
“热水,毛巾,烈酒,纱布!”
同样的一间房里,君迁子正在对奄奄一息的夏淼实施抢救,她伤的实在是太重了,半截枪杆深深扎进肚子里,只要微微一晃就血流不止,更何谈□□了。
因着金蚕蛊的缘故留得一口气在,若是有两个绝世高手在用内力封住奇经八脉她再□□止血上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可一个绝世高手已经死不瞑目了,另一个称不上绝世高手但内力不错,此刻就在隔壁抢救自己深爱的人儿,她也牵挂爱徒的伤势,但这里又实在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了。
“大师……”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君迁子俯身去听。
“我……我活不成了……”能清楚感受到血液在流失,眼前一片模糊。
“不能等我死……我死了……金蚕蛊也就没用了……”
金蚕蛊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在她受伤的时候保护她,甚至承担一部分伤势,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但现在她能感觉到胸腔里的东西逐渐失去了跳跃的力道。
普通人的心脏在左,而她的,在右,千百年也难遇上的一个能和金蚕蛊合二为一的人。
“大师……取……取我心头血……无毒……救……救子歆……”
那是她身体里最纯净的部分,其他部分多多少少都被金蚕蛊的毒性所污染了,只有这里是全身血液输送的中枢,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地方。
心头取血,必死无疑。
“快……”夏淼紧皱着眉头,重重咳了几声,露出身体外枪杆又晃了晃,身下涌出一大滩猩红的血液。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唇角却泛出笑意来。
她想起幼年时曾和娘的一段对话。
她问娘:“你喜欢爹爹吗?”
娘从不和爹那些侍妾们争宠,甚至还主动为他纳妾,也对他来不来自己房里漠不关心。
娘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小年纪的不害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彼时她尚未读懂娘亲唇角的无奈与牵强,追着她问那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受。
娘思考了良久,缓缓说:“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听风是他,落雨是他,山海湖泊无可躲”
十八岁的她,在生命尽头,恍然大悟。
止血,上药,包扎,她做的井井有条,可怎么也无法唤醒她,眼睁睁看着她的气息逐渐微弱,胸口没了起伏。
高孝瓘通红着一双眼,死死攥住她的肩头,咬牙切齿:“郑子歆你不许死,你给老子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