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里乌斯旋即撇开了脸,懊恼地在心里默祷:“主啊,愿我单单为祢而行。”
在这样神圣的时刻,堂中依然寂静无声,香炉的烟雾缭绕。
翡雅再一次与神父对望,她知道她不应该偷看,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
她看见了神父虔敬地喝了圣酒,忽然也想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这个念头让她无端感到口渴。
那些繁琐的礼仪与圣器在神父手里显得圣洁不可触,他身着庄严的礼袍,昭示了他与凡人的距离,与那些逗她玩笑的男人并不一般。
翡雅无法想像神父像那些人一样喊她的名字,对她开下流的玩笑。
她活跃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这样高洁的人死后是不是会上天堂?
他需要上厕所吗?
他吃的跟我们一样吗?
他被人打了右脸,是不是能如经文所说一般,把左脸转过来也让人打?
膝盖下的蒲席硌得翡雅的皮肤有点刺痒,她开始无法专心于仪式。
翡雅看着神父庄重的背影,对于自己纷杂不敬的念头感到有点羞愧——正因如此,所以他跟我们不一样,所以他才能上天堂。
而她死去的丈夫肯定正在地狱里受烈火烧灼。翡雅不禁微笑。
前排的人们开始移动,沿着中间的走道一字排开地跪下来。
祭台前铺上了白布,神父站在祭坛下阶,掌里端着圣体饼盘。
当第一位跪下的老妇仰头时,他低声念诵祷文,拈起了一片小饼,放入妇人的口里。
翡雅目不转睛地看信徒们逐一领受圣体,下一位少女衣裙洁白,跪下时双手交握于胸前。
她有罪,她不敢领。
可是当她看见神父把小饼放在虔诚的少女舌上时,她也好想可以身在队列之中。
神父依旧站得笔直,举饼,念词,施予,每一次重复都如同第一次那般庄严。
而她只能低低跪在椅间凝视……
人们领过圣体以后,神父喝尽了圣爵中的圣血,又接过辅祭递上的水壶与净手布,缓慢地清洗圣爵与指头。
翡雅看见神父的唇瓣被洇得嫣红,不知道那酒液是不是如上好葡萄酒般馥郁?不知道他的指尖是不是也染上了酒香?
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想要把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神父很快回到祭坛中间,念诵一段祷文以后,他面向会众,高声唤:“Ite,missaest。”(弥撒已毕,请去罢。)
这是翡雅少数懂得的拉丁短语,她跟着众人应答:“Deogratias。”(感谢天主。)
所有人的声线汇聚成一个声音,响亮的回音自穹顶折射回来。弥撒结束以后,翡雅的耳边彷佛仍然听得见那噏噏声响。
神父在高台之上划了十字祝福,微笑应答:“Dominusvobiscum。”(主与你们同在。)
平安与祝福的钟声再次响起。
夜深了,雪已停。
人们在一片欢欣之中归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