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知道殿下您身份尊贵,断不会因这点事就派人伤我。除了那个凶手,再没人会特意来杀我,定是他怕我暴露行踪,才来灭口!”
裴知微站在一旁,将他这番话里的刻意撇清与强装坚定尽收眼底,他分明是在刻意绕开某些事,却又硬把罪名往“灭口”上推,像是在顺着某个方向引导查案。
门边的张启峰看得更真切,儿子说话时的眼神躲闪、语气僵硬,哪里是如实供述,分明是藏着不敢说的隐情。
他心头一紧,忙上前一步拦在床前,对着萧云湛躬身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
“殿下,二郎刚挨了刀子,身子虚得很,这几日又总惦记着秦娘子的事,脑子本就昏沉,说的话难免有偏差,当不得真。
不如先让他歇养几日,等精神好些了,再让大理寺的人来细问?”
萧云湛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浸着几分寒意:“张侍郎是觉得,本王问话不合规矩?”
“不敢不敢!”张启峰忙摆着手后退半步,腰弯得更低,语气却仍带着几分软中带硬的坚持,
“只是殿下您也知道,臣这儿子素来胆小,见了殿下这般身份的人,难免紧张说错话。
若再被殿下追问,万一说错了话,既是对殿下不敬,也恐误了查案。
再者说,这些凶案勘验、讯问人证的琐事,本就是大理寺的本分。
您若总亲力亲为,传出去旁人难免议论,要么说大理寺诸官尸位素餐,连这点分内事都要劳烦瑞亲王,要么说臣等当差的无能,倒让殿下为这些俗务费神,实在折辱了亲王体面。”
这番话绕着弯子摆规矩、讲体面,既没明着赶人,却把“你不该管”的意思说得明明白白。
萧云湛还未接话,张启峰已猛地转过身,目光落在裴知微身上,方才对亲王的恭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长辈对晚辈的严厉训斥。
“裴娘子,老夫虽与裴少卿交集不多,但同朝为官数年,论辈分也算你的长辈。
我朝礼法虽宽,却也没听说过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里往尸案现场跑的!
自你踏进京城不足两日,做的那些事,那件事是大家闺秀该做的?
若有心人瞧见,或是传到市井里,不仅你自己的名声要被说坏,连裴家‘清正’的门风,也要被人嚼舌根!”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裴知微腰间的锦包,语气更添几分重责。
“自古以‘技’涉险、与凶案打交道的,多是贱籍营生,你裴家也是书香官宦门第,怎能让女儿做这等有失|身份的事?”
“张大人慎言。”
他话还没说完,萧云湛已往前迈了半步,刚好将裴知微护在身后。
他身形颀长,带出几分迫人的气势,此时眼眸微眯:“张侍郎是在质疑本王的识人眼光,还是在指责本王请人查案的决定?”
张启峰一愣,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忙躬身道:“殿下说笑了,臣怎敢质疑您……”
“裴娘子是本王亲自请来协助查案的。”萧云湛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目光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张侍郎既知我朝礼法,便该清楚,凶案苦主有男有女,勘验现场、追查真相,本就不该分什么男女。
再说裴娘子这辨印寻踪的本事,便是大理寺查案多年的老捕头,也未必及得上她半分。本王瞧得上她的能耐,才特意请她来协助查案。
她凭自己的本事为死者寻公道,凭过人的细致补全查案的疏漏,既没坏了规矩,也没失了分寸,凭什么不能勘验现场?”
这番话直戳要害,没给张启峰留半分辩解的余地。
张启峰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素来擅长用体面话打太极,可面对萧云湛这般直白的质问,竟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承认,他是怕这姑娘的细致,真查出什么牵扯张家的事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裴知微站在萧云湛身后,目光落在他挡在身前的背影上。
正午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他发间镀了层浅金,常服衣襟上的暗纹也显露出细腻针脚。
她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查案,见惯了旁人对女子涉刑名的质疑。有说“女子心细却胆小,见不得尸身”的,有说“闺阁女不该沾凶案污|秽”的。
张启峰今日这番训斥,不过是又添了一例。
方才听着那些话,她心里没半分委屈,只觉得张启峰是怕她查得太细,才拿“身份”“门风”当幌子。
可此刻萧云湛替她挡下苛责,还把她的“不合时宜”说成“凭本事寻真相”,倒让她生出几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