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湛收了笑,语气缓下:
“今日见武颇,他为了妻女报仇,杀了柳明远,还嫁祸李四。你说,这样的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裴知微没立刻答。她想到武颇被押走时的眼神,里头有解脱,也有悲凉。
“他接受不了吧。”她缓缓道。
“原以为邪教余孽伏诛,心里算是宽慰。
可猛然发现柳明远身为朝廷官员却是圣莲教余孽,他心里必然难以接受。”
她抬起头,迎上萧云湛的目光,没有评判,只有坦诚:“只是我不认同他的做法。
且不说柳明远是圣莲教余孽、是不是罪该万死,单说李四,他是无辜的。
他为了自己的‘交代’,把无辜的人拉进来,这就不是单纯的复仇,是滥杀。”
萧云湛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打断。
他原以为裴知微只是细致果敢、查案利落,这会儿才发现不止如此。
她能说出凶手的痛苦,却依旧分得清是非;能理解复仇,却不肯放纵伤害无辜。
猛然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撞了一下。
“你一个小娘子,接触刑名之事,怕过吗?”
裴知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移开目光,看向院外的暮色:“其实我也怕过。
比如在秦府查案时,陛下下旨要按自缢结案。
我那时候想,要是真查不下去,秦娘子岂不是要永远背着污名?
还有在月老庙,冯朝拿着银针过来时,后来想起来也是后怕过的。
怕自己算错了冯朝的功夫,到头来查不出真相,还把命搭进去。”
她顿了顿,低声笑了笑。
“可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当不了没看见。线索在眼前,不查下去,心里过不去。”
话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下。
这些心思,她极少对人说,今夜却不知怎的说得很自然。
萧云湛看着她的侧脸,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平时查案时的锐利,显得格外真切。
他忽然觉得,和裴知微聊天很舒服,不用顾及亲王的身份,不用想着官场的规矩,更不必算计,只是单纯地聊心里的想法。
这种自在,他从未有过。
“以后查案……”萧云湛话到嘴边,不止为何嗓子有些发紧,他轻咳了一声,话便在嘴里打了个转。
“以后查案若遇着难办的事,不必硬扛。裴大人如此开明,自是你最好的后盾。而且现如今本王也在,更是不会让真相被掩盖。”
裴知微笑着点头,“好。”
翌日,天刚蒙蒙亮。
裴知微跟着裴凛和萧云湛刚到官渡口,就看见吴船正站在船头,脸色难看得厉害。
裴知微心里一动,往船身吃水线瞥了一眼——与前日并无变化。
换句话说,这两日他们离船,船里的东西还没有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