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老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石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语气平淡却令人脊背发凉:"我本打算。。。就像抹去几只碍眼的蝼蚁一样,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山谷里,化作花肥,也算他们最后一点用处。"
他顿了顿,眼中的狠戾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疲惫与悲伤:"可是。。。就在那一刻,我看着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丑态百出的样子,却忽然想起了。。。想起了大神她。。。即便是对最卑微,最贪婪的生灵,也总是存着一份不忍。。。她若还在,定不会允我如此。。。"
参老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叹出了万年的重量:"罢了。。。罢了。。。终究是狠不下这幅心肠。我便取了他们身上那点俗物,改了他们的死劫,便让他们滚了。眼不见为净。"
敖溟只觉得心头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喉头,他想开口安慰几句,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紧紧攥住了拳头。
一片死寂的压抑中。
“呵。”
一声极轻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钱锦忽然仰头,将杯中残酒一口闷尽。她放下酒杯,脸上非但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悲戚,反而扬起了一抹近乎桀骜的,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清醒的笑容,甚至哈哈大笑了两声。
在参老错愕,敖溟惊疑的目光中,她站起身,走到参老面前,清澈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迎上那双蕴含了万年风霜与悲痛的眼睛,声音清脆如玉磬,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寂静的山谷里:
“参老,您把自己困在这场旧梦里,万载不得解脱。这般执念,与那些把自己困于黄白之物,贪嗔痴怨中的人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又有什么分别呢?”
话音落下,山谷寂然。
参老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所有的悲伤,愤怒,苍老,寂寥都在瞬间凝固,仿佛一尊突然被点化了的石像。
敖溟也彻底怔住,看向钱锦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那一刻,她站在那里面容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不是那个满脑子灵石金鳞的小财迷,而是窥见了某种天地至理的先觉者。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三息。
突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参老爆发出了一阵洪亮至极,却又复杂难辨的大笑!那笑声不再苍凉,不再悲苦,反而像是拨开了万年迷雾,透出了一丝痛极之后豁然开朗的畅快!
他笑得前仰后合,雪白的长眉胡须都在剧烈抖动,头顶那株小红果也跟着乱颤,笑得眼泪都飞溅出来!
“好!好一个,又有什么分别!哈哈哈哈!小丫头……你……你真是……”他指着钱锦,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万载心结,竟被这看似俗气的小丫头一语道破,轻飘飘一句话,比他万载修为更能撼动他的神魂。
敖溟看着笑得不能自已的参老,又看看旁边一脸“我只是说了句大实话”的钱锦,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看向钱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彻底柔和了下来,深处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钦佩与暖意。
阳光依旧温暖,药香依旧清冽,山谷依旧生机勃勃。
但有些东西,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