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着眼睛再度撩开帘子,二者对上眼睛说道:“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寒门贵子真有鸿鹄之志,图谋高位有何不可?世家雄踞公侯百许年也,从不见为些许清名,而罢官告老者。公子你年纪轻轻,正是有所图为之年,你若真是将功名利禄当做要紧事,正是有为者心性。可公子你,尚有闲情游转街头巷尾,与我这不相干人说笑,我想真正要鸢飞戾天者,此时此刻拜贴已奉,正在结识贤达吧!”
二人都笑了,避让开渐来的人流,行到安静处。
男子探出手示意,挑着眉眼,用那潋滟晴光色的桃花眸,自上而下地垂视着不及他胸口的女子,他说道:“其实我们见过,数面之缘,今日才得见而已。”
瞿幼璇也探出手同他一握即离,她不由察觉出二人手心都有些汗,二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边路边谈,她说道:“公子在何处曾见我?为何我独不知公子?”
男子只是侧眼瞧她,轻颤起的睫毛复又落下,长身玉立处更有日光所照,清透有瑕而不掩其质。
“或许是在众人中所望一眼,又或许只是转角处相遇,总之也没那么重要。”
瞿幼璇被这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憋地良久都说不出话来。虽然能明显察觉身边人的一系暗淡,可她终归没有半丝记忆。
她也不想再为此多加烦恼,故而转变话题,问道:“敢问公子名姓?”
“褚靖徽,字灵运。敢问小姐名姓?”
他话说完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转向她,或许说他一直都没有侧头,掩饰过自己的情绪。
“瞿幼璇。”
褚靖徽听闻后,略微思索说道:“好名字,山海经云。升山、黃酸之水出焉。其中多琁玉。璇,美玉也。”
瞿幼璇听后没有出声,她将白纱拢下道:“灵运此字乃是才高八斗谢康乐之名,若非公子仰慕于他的山水闲逸《山居赋》,同有此志?”
褚靖徽恬然一笑,惭愧道:“我知谢灵运已是十五六岁,而我的字乃是尊师梅谆文所赐,他来自江南,对谢安谢玄一脉甚为推崇,作为弟子自是承接。”
“看来先生对公子期望甚高,公子怕是心有负担吧!”
“负担倒谈不上,我向来顽劣、不知上进。考取功名、为官一任那是老师的愿望,而我承受老师的恩泽,怎能不为老师一试?”
“他独身半生,空有文采,却四体不全不能应天子诏,这是他的终身遗憾。”
“而他视我为亲子,自小便传我教诲。也许是身负不详,我年幼丧母,父亲身为游檄抵抗山匪侵袭战死,不曾得遇老师时,便是乡邻供养我长大,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过于相近的遭遇,让瞿幼璇忍不住看他,心中诧异又怜惜,如此风月般的人竟有忐忑至此的遭遇。
忍不住地说道:“想来世态炎凉虽万般无奈,但人皆有义,民风质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褚靖徽颇为意外,他转头相看,问道:“姑娘既知轶事杂集,也读《孟子》之类?想来连着《春秋》、《左传》、《战国策》等皆有涉猎吧!定是家风严谨,书香门第了?”
至此瞿幼璇忍不住停下脚步,她压下眸光,同他敞开心扉道:“家父藏书经典,各类文集皆有涉猎。我自幼时便开蒙,虽然期间空泛蹉跎了几年,可我自己尚且能寻到些书籍增进一二,可看的多、精的少,自然不能于公子并肩而提?只是这些也足够我生活。”
本以为二人终生只会止于那日的碰面,瞿幼璇别后毫无负担地便离开了。
谁曾想还会有下一次的碰面?
瞿幼璇想着想着,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拍门声。
她没有动作,只是盯着那门口,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
“知道你没睡,所以我才深夜前来。不来给我开门吗?”
瞿幼璇眯着眼,心头袭上不安和焦虑。她依旧不动,也不出声,只是关了窗,靠在窗边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