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窗外的梧桐叶已染上大片金黄,凉风拂过,便簌簌落下几片,平添几分萧瑟。
林芊雅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锦被,孕肚已高高隆起,行动间颇显笨拙与小心翼翼。
她望着窗外,手无意识地轻抚着腹部,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叶英静立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妻子身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透露出内心的不宁。
这已是近一个月来第三次请府上的老大夫来请平安脉了。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凝神诊了许久,眉头先是微展,继而缓缓蹙起,指下的脉搏让他反复揣摩,最终才收回手,面色凝重。
“大夫,情况如何?”叶英的声音比平日更显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方才谨慎开口:“回姑爷、小姐。夫人脉象上看……滑利如珠,应指圆滑,确是双胎之兆无疑了。如今月份已近五个月,胎气相较于前几个月,倒是渐趋稳健。两个孩子……从脉象看,目前气血流转尚算均匀,暂无大碍。”
林芊雅闻言,轻轻吁出一口气,抚着腹部的手更轻柔了些,眼中掠过一丝初为人母的柔光与欣慰。
然而,叶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老大夫语气中的凝重与未尽之言,那颗悬着的心并未放下。
“大夫,您方才蹙眉,是否另有隐忧?但说无妨。”叶英追问道,目光如炬。
老大夫叹了口气,看向林芊雅的眼神充满了慈祥与怜惜:“姑爷心细。老夫确有两重忧虑。
其一,关乎夫人自身。夫人本就先天体弱,气血根基不足。怀单胎已是艰辛,犹如小舟行于浅滩,需万分小心。
如今竟是双胎……这对母体精元气血之耗损,绝非一加一那般简单,恐是数倍之巨。往后这数月,务必万分精心调养,每日进补培元固本的汤药绝不能间断。
若能以此法细细温养,安然熬到足月生产,便是苍天庇佑,万幸之至。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沉重的意味,“即便如此,生产之时,因是双生,产程必长,耗力必巨,对夫人而言,恐有一番……极大的凶险。老夫不得不先行告知,万望早做准备。”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唯有窗外落叶的细微沙沙声。
林芊雅抚着肚子的手微微一顿,长睫轻颤,缓缓垂下了眼睑。
她何尝不知自己身体的情况,只是亲耳听到“极大的凶险”几字,心尖仍是忍不住一颤。为了孩子,再难她也会熬下去,只是……若她真有万一,夫君和父亲又该如何?
叶英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巨石狠狠砸中,又坠入无底寒渊。
得知双胎的些微喜悦瞬间被滔天的担忧与恐惧所淹没。他自然期盼与芊雅的血脉延续,可若这延续要以她的性命安危为代价……他几乎不敢深想下去。
目光落在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上,那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肩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沉重的负担压垮,一股尖锐的恐慌和疼惜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只想立刻将她牢牢护在怀中,隔绝世间一切风雨危险。他甚至生出一种强烈到近乎痛苦的悔意与念头,若早知如此……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林丞相,面色看似古井无波,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放在膝上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听到“极大的凶险”时,他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铁青,但久经官场的历练让他瞬间压下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老大夫沉声道:
“有劳大夫坦言。需要什么药材,无论多么珍贵稀罕,是百年山参、成形何首乌还是西域雪莲,您只管开出方子,列明清单。老夫便是倾尽家财、踏遍四海,也必定为您寻来!”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位父亲最深沉的爱。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绝不容她有半分闪失!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老大夫连声应下,起身准备去外间细细斟酌用药,开具药方。
这时,林芊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唤住大夫,语气带着一丝迟疑与担忧:
“大夫,请留步。还有一事……我听闻寻常妇人怀胎,约莫四个月左右便能感知胎动。可我如今已近五月,腹中却……却始终未有明显动静。虽脉象无碍,但我这心里,总是不安。敢问大夫,两个孩子迟迟不动,于健康……可有大碍?”她说着,手下意识地紧紧护住肚子,仿佛这样就能保护里面的小生命。
叶英的目光也立刻锐利地投向大夫,这也是他深藏心中的忧虑之一。孩子是否安好,直接关系到芊雅的心绪与身体。